席墨生风一样就来到皇上跟前,站在顾依身旁,顾依暗叫声苦,咬牙起身解腰带。
皇上摇摇头,对席墨生说:“顾依今日起暂住此处,朕要和他研究边防巩固事宜,乃军务机密,你安排把守,不许任何未经朕许可之人闯入。”
席墨生领命后就退下,顾依尴尬地拽着腰带发愣。
“开挖河道不是随便的事,朕要你熟读并领略这所有文献,再给朕把河道图画出来,朕若满意,你便出使定州,权知中山府尹,兼任都监,掌定州军的兵马屯戍、训练和边防管理。”
顾依瞠目半响,壮起胆子进言:“陛下,臣只会打仗,做不来府尹和都监两职。”
“做不来就学,武将只懂打打杀杀,那是匹夫之勇,你随萧寅打过大小不下三十场战役,朕阅过记载,你中箭达十五次,枪伤五次,火烧两次,坠崖一次,溺水一次,你和死神擦肩这么多次,你以为你还能幸运几次?朕要你从现在起发奋读书,通晓古今历史,孰知天文地理,为朕分忧国事,出谋划策,此外还得学习礼乐书画,修身养性,懂得思考伦理道德,明辨是非,勿要只会听令行事,对人俯首叩头,动不动便奴颜媚骨,不成体统。”
与皇上相处的日子,这是顾依第一次听皇上和自己说这么长一段话,顾依平时是不敢和皇上对视,然而他不自觉就盯着皇上把话说完,皇上眼神柔和,顾依对这样的注视很是陌生,王药虽然会这么看他,但总会演化为挑逗,萧寅的话,不会有耐心和他说这般长。
顾依当下就想,他若有机会见到弟弟,也想这么教导弟弟,这是兄长该有的态度,啊,对了,他想起来,王药对弟弟们训话时,就是类似皇上此时的神情和语气,循循善诱,温和中带点严厉还有期许。
顾依觉得惶恐,他有何德能,可以接受皇上这样对待?
“朕的话,你听懂吗?”
“臣听懂了。”敢说不懂那不就是讨打吗?
皇上拍着案上一本摊开的书,说:“过来吧,听朕给你讲边境防御。”
顾依立马回到书案后的软垫,他想了想,盘起腿而坐,他这时才醒悟跪坐的话就会令皇上又得仰视他,难怪皇上刚才气。
“唔,孺子可教。”皇上点着头,顾依悄悄一瞄,皇上竟对他微笑。
“你刚病好,先读一个时辰朕就让你休息。”
“陛下,臣病好了,不用休息。”
“嗯,又不听话。”皇上再拿起那镇尺,干咳两声准备喊人。
“陛下。”顾依慌乱下忘了体面,低语着说:“臣知错,臣听话。”
“哼,终于怕啦?”皇上用尺推着顾依屁股后的坐垫往里堆,柔声问:“坐得可舒服?”
“舒服。”顾依降了温的脸颊又发烫,真真是受宠若惊。
皇上堆满意了就丢下镇尺,修长的手指捋了下书页,要顾依默读,不明白就提问。
顾依认真起来,凝神逐字看书,一页下来没生字,但还是有看不懂的词汇,他问,皇上简略给他讲解,没有王药讲的那么仔细,但顾依勉强还能懂。
此时房外刘燕文进来,侍奉点心和茶水,并告诉皇上说萧寅有事求见。
皇上面色淡然,“朕今日无暇,若是急事,请他上奏书,若是私事,告诉他,先和他爹讲和了才来找朕。”
刘燕文退下后,顾依不免心不在焉,他略过一段看不明白的句子,皇上竟点着要他解释,他答不上来,皇上就要他再卷裤管跪起来。
句子共有八字,镇尺打了八下,顾依放下裤管时,能摸到皮肤的热烫,还有细微的肿胀。
“顾依,朕对你有个要求。”皇上的语气严肃了些。
顾依不敢怠慢,“皇上请讲,臣定当尽力。”
“边防无忧之前,朕不要你谈儿女私情,等你再给朕立功勋,朕会许你你爱慕的人,无论那人要不要你,都抗不了朕的旨意。”
顾依好一会儿答不上话。
“你心里有谁,告诉朕。”
“臣心里……一直……只有……”顾依抿着嘴,不敢再说,他不想皇上逼迫王药,王药若不要他,他宁可一辈子一个人独自思念,也不要勉强王药。
皇上没有追问,翻了一书页,淡淡地说:“朕没要你现在说,你先做好眼前事,心思成熟之后,也许也不需要朕帮你。”
皇上从瓷碗拿出一块沾着芝麻的薄饼,掰成两瓣,大的那瓣给顾依往嘴里塞。
咸咸的饼,带点焦味,咬一口,爽脆。
“不好吃吧?”皇上的笑有些嘲弄,或大胆点说,是调皮。
“朕就喜欢它又咸又焦,吃多了还渴。”
顾依三两口把饼吃完,这饼令他想起行军在外的干粮。
“好吃。”
“哈哈!”皇上豪爽地笑,抬手拍顾依头,“孺子可教!”
人生的辛酸苦甜,顾依都已有所品尝,如今大概得好好经历一番干渴的咸,才能学会更珍惜地把美味含在口中,体会一份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