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殿帅肺腑有旧伤,刚才是疼痛太甚导致窒息,太医刚才说的事,臣立马去查,至于殿帅……”席墨生低头沉默了会儿,竟跪下地接道:“陛下,臣斗胆恳求一事。”
“说。”赵珩看着顾依苍白消瘦的脸,和他记忆中安睡在榻的父王一个模样。
“王家庄的大少爷王药,对殿帅的隐疾旧患了如指掌,又是享誉京城的名医,臣觉得可以请他来查看殿帅伤情。”
赵珩知道哪个臣子精?哪个臣子呆?顾依是老实的呆子,席墨生是精明的狐狸,他以为精于计算利益的席墨生绝不会偏袒顾依,现在的发展却出乎了他的料想,顾依服人的魅力似乎与生俱来,正在慢慢绽放。
赵珩无意杀顾依,杀了当然方便,可杀了他必会后悔,顾依死的话,他可能会失去萧寅的忠诚,还有王家庄的贡献。
更难以启齿的悔,是失去亲弟弟。
软禁顾依是赵珩暂时的策略,把顾依打残了,养服了,放出去就能安心。
赵珩自从见过顾依的脸,就开始不动声色地查,他特意带顾依去后宫,还要顾依遮面,向太后介绍顾依是顾秦家的庶长子,赵珩仔细观察了太后的神情,太后看了眼戴着铜面具的顾依,笑,那是一种笑人此地无银的样子,赵珩就是等这一笑,太后埋藏的银子,他也看见了。
赵珩审问过涉及那后宫秘辛的太监和宫女,得到了肯定的供词,已故废后是被冤枉的。赵珩不信自己父王如此易于受骗,他更深入地去查,得悉废后的景氏家族当时势力庞大,一门都是沙场猛将,历来帝王都要顾忌外戚,父王便为了巩固皇权,牺牲妻小,现今太后,也就是赵珩的亲母后,家族代代文人,相比拥兵的武将更易于掌控。
赵珩不觉得父王的选择是错,帝王的选择不可以错,即便那也许不是对。
时光荏苒,如今朝廷掌握天下重兵,镇守京城以外的藩王武将即便再有本事,没有强壮兵马亦不构成威胁,朝臣效忠,天子无忧,这番景象,都是靠前人狠心连根焚树所得。
树上遗落的一颗花蕾,孤苦无依,好不容易开花结果,剥去那硬实的外壳,内里只是不曾受过滋养的干瘪果核。
无辜。可怜。
“准。”赵珩嗓子沙哑。
席墨生退下,赵珩靠近床,伸手拨开顾依额前乱发,“弟弟。”他轻叹,“父王苦了你,哥哥给你偿。”
当日几道圣旨下去。
一,燕萍郡主不遵礼法,枉为师表,撤除敦宗院夫子职务,赐婚给辽国皇子,维系两邦和平。
二,顾秦待子如奴,枉为人父,撤枢密使职,出使济州负责建设学堂,推广当地民间教育。
以上关系到郡主和顾秦的都不是多惊人的决定,郡主的脾性人尽皆知,顾秦的阴险也是人人堤防,这两个人离开京城都有不少人觉得欢喜。
最惊人的旨意留在后头。
“朕收顾依为义弟,封安定王,出任定州府尹,持虎符,掌边防军务。”
持兵权的外放王爷,这是多少年没有了的事。
赵珩的决定立刻引来明堂下多人反弹,连久未上朝的吕琛也发声劝阻。
“朝廷重兵仍在京城,朕派人训练边城松散军兵,有何不妥?朕信谁就用谁,众卿也是朕信赖的臣子,难道不能给予朕相应的信任?”赵珩的态度坚定。
朝堂一片寂静,无人再表态。
退朝后,赵珩留下吕琛、李彦,和萧儒,遣走殿内所有侍从。
赵珩和三位老臣分别对眼,见这三人没有胆怯,只是肃穆地蹙眉。
赵珩说:“朕知道你们顾忌什么,顾依现在是朕的义弟,无论他身上流的是谁的血,叫朕一声哥哥,就是一生离不开朕的臣子,他对朕没有威胁,朕也不准许任何人威胁他。”
萧儒、李彦,吕琛齐齐叩下头,颂:“陛下圣明!”
皇命成定局。
一颗自枯萎的花掉落后便长久遭人践踏的果核,终于埋入土壤,指日可待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