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类骂词,先前他也已经听过了许多,再脏,也触动不了他。
搜魂,一个没有点通的凡人根本承受不了,谢云舟手里凝起气劲,本打算吓吓冬耳,却没想到冬耳听见这句话,睁大双眼,一口咬碎了舌底藏着的明月石。
“不过一颗……”对于已经结道了的谢云舟来讲,简直就像是挠个痒痒。
谢云舟见冬耳还是没有歇止的意思,调出些许灵力,想要将她束在原地,结果冬耳端着那碗肉,忽而朝他森森一笑。
先前那些黑雾重新蒸出她的皮肤,涌向了谢云舟——
然后环绕着他的右手臂。
谢云舟脸色一凝。
寻常大能结道多半在灵台或右心,但是谢云舟的道心,却伴随着阙青剑留在他的右手。
冬耳的目标,是他的道心。
她又是从何知道的?
在黑雾涌来的那一瞬,谢云舟耳边重新回想起二十年前,洛城的尸山血海似乎又万丈之高,他怎么也看不清周遭的景色,偏偏身周全部都是骂声。
“怪不得,德行有亏,逐出云山……”
“他点通之前,从来没有和洛城的邻里街坊打过招呼吗?这么多人,谢云舟是怎么下得去手?”
“此等败类,直接坠入无望渊吧——”
最后,是谢云舟坠入悬崖的时候,云山长老楼观序的九足药鼎清脆一声铿鸣,还有尘见月冲向他的时候带起的金色流焰。
似乎只要谢云舟颠覆了道心,九天流火闪电就会直击而下。
那些黑雾和无望渊的同出一辙,再往里勾着他的灵台,想要拉出点心魔出来。
谢云舟喉中腥甜,从他右臂开始,灵力肆虐炸开,直接强行镇压住摇摆的道心,将黑雾逼出体内。
但是存在谢云舟灵台之内尘见月那一半元神,竟浑水摸鱼般潜在灵力的河流之中,顺着跑了出去,站在他身后的尘见月手指微动,——他醒了。
谢云舟伸手狠拽系在剑奴脖上的锁链,同时将背起尸体,打算趁着此刻离开的冬耳猛掼在地。
他压着冬耳,扭头,朝尘见月笑道:“剑尊,清醒了?”
话音落下,盈春雪挟着万顷去势,刺向尘见月。
尘见月闪身避开,却不再动手,伫在他身后,默了片刻,道:“没有清醒。”
他抬手,轻轻将盈春雪收回腰上的剑鞘,交代道:“灵奴的元神回归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的‘萎靡期’,如今我手无缚鸡之力,春……”
尘见月微微卡顿,接着说:“谢云舟,至少当今这几个时辰,我对你做不了什么事情。”
绑在他脖子上的锁链微微晃动,尘见月垂眸接着讲:“想必现在我还是有用的,倘如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是方才黑雾碰上了你的道心——”
“你的道心不是自己修来的,恐怕经受不住诘问和怨气,方才灵脉已经紊乱,我的元神才有机会重新回到本体。”
尘见月的话顿住了。
谢云舟半弓着身子,身后是灵力化成的巨大剑阵,要是尘见月有什么别的异动,即刻就地与他同归于尽。
其实谢云舟也不大想,沧浪剑尊炼成的灵奴,用起来都比旁家的聪明点,但自己一时疏忽,灵台不稳,若是尘见月趁此刻他受影响,有什么要害他的心思,他只能赌上一条命了。
尘见月幽幽叹了一口气,将手搭在锁链上,又绕了一圈。
“我就在这儿,不会动。你将灵脉和道心安稳了先再说。”尘见月见谢云舟神色仍旧警惕,补了一句,“我有求于你。”
有求于他……
怪不得,过往尘见月还从来没有讲过一串这么冗长的话。谢云舟略卸防备。
不过单一句话,他还是不信的。
谢云舟飞身上前,夺过盈春雪,而后用灵力压着尘见月,让他半跪于地,再朝尘见月当心一脚。尘见月没有反抗,顺着谢云舟的力道,仰倒在地。
他用膝窝压着尘见月的左胸,将盈春雪竖插在他肩旁,俯视着他。
“我一条贱命,自然死不足惜,剑尊动手之前,可要想清楚了。”
只要尘见月敢动一下,盈春雪就会贯穿他的胸口。
等谢云舟确保无虞之后,才开始内扫自己的灵台,重新平稳道心。
过去那些声光碎影,随着道心灵台嗡鸣,全部似走马灯一样,再现面前。
自尘见月方向向上看,骑在他身上的谢云舟许久没有绞过的墨发像是帘幕包围,衣襟微微敞开,胸上是无望渊的黑雾燎烧出来的一条条疤,像是美玉乍然有了裂缝。
他闭着眼,面色苍白。
尘见月极轻巧地搓了搓谢云舟柔顺的发根。
离开云山之后,谢云舟万事都算得清楚,见人总是三分揣度,只有说“有求于他”诸如此类的话时,他才勉强放下一半的防备,相信旁人是对自己好的。
尘见月由谢云舟压着,勉强抽调出些许灵力,重新抓住想要跑走的冬耳,等他安稳下道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