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长!仙长!看后边!”被丢在地上不敢出声的青朱忽而惊慌道。
“躲开!”花佩玉喝道。
宫怀清还没回过神,听见“躲开”二字,扯着谢云舟往边上滚,尘见月将最后一枚定魂针扎在嬴安身上后,飞身而来,将谢云舟拉至自己身边。
但是迟了。
翻滚的障雾聚拢,刚巧擦着了谢云舟肩臂,在他手臂缭绕起一片黑气。
“离他远些!”嬴安的身上还扎着定魂针,道,“这些障雾可以侵蚀人的灵台,引出心魔,谢云舟要是发了狂,我们这儿的人估计都得完了!”
花佩玉趁此机会,把恢复了些神智的宫怀清拉回来,从宫锦程身边再扯出一套定魂针,对着宫怀清的脑袋就是一扎,道:“清醒些!别啃你仇人了!”
四人目光紧紧锁在被尘见月半托在怀中的谢云舟。
他并没有像宫怀清那般暴起伤人,只是空茫着眼神,被扯乱的衣服也没拉起,察觉到他们的眼神,朝这边微微歪过了头。尘见月将谢云舟两只手都并在了一块儿,替他将被揉乱的衣襟拉好。
“他没有被影响到?”花佩玉问。
不仅谢云舟看着正常,这位沧浪峰的剑尊面色也无异样。
宫怀清被宫锦程扎醒后,看了谢云舟一眼,如同被烫到一般,又匆忙收回了眼睛。
刚才他脑袋不清楚,都做了些什么?自己先前记恨于屠城之事,满心想着要将谢云舟剥皮拆骨,以祭死者。结果他捅了谢云舟一刀之后,扒了谢云舟衣服,把他压在地上啃来啃去……
刚被拉起的衣领下,全部都是自己啃出来的红印。
“是被影响到了一点。”谢云舟哑着声音答,“花宗主,我看到了以前的洛城。”
他撑着尘见月的肩,摇摇晃晃站起来,把还插在自己腹部的刀宗银刀拔了出来,笑道:“宫怀清,你刀不要了?过来拿。”
他神色无常,宫怀清放下戒备,原想上前,盈春雪连着剑鞘挡住了他的去路,尘见月道:“看身后。”
谢云舟目视之处,黑雾陡然散开了,喧嚣人声慢慢浮现,天光大亮,晨起的人静默无声支开摊子,一明一暗,以几人为交界点,分割成了两片世界。
谢云舟说,他看到了以前的洛城。
他笑道:“往北面走有一处琴楼,尘见月,我记得那儿有个长得俊秀漂亮的琴师,登台弹的《广陵散》叫洛城的修士都过去听了。”
话语落下,北边的黑雾散去,飞檐琉璃瓦的琴楼垂着纱幔,立在了城北处,铮然一声琴音,穿透寂静黑夜。
“南边偏僻处是一片桃花林,里头都是农户,养着鸡鸭牛鱼,洛城的修士不会去,但确实住着人,会有人在那儿放纸鸢。”
那些人目光聚向南边,众山迢递相叠,白云桃花落在丘陵之间,隐隐约约有纸鸢高飞而起。
谢云舟不知道是障雾,还是叩问的缘故,他早已经淡忘了的洛城每一寸,似乎又重新刻录在了他脑海中,像是娆玉的小天地,他接着道:“修士最忌‘人间烟火’,觉得沾上了,就与凡人拉不开区别了,不过南边山丘之中,有一处酒庄,会有化羽点通的年轻修士过去打酒。”
他说的地方大约已经在城外了,花佩玉等人的灵识追踪不到,但是他们却看见,在离得稍近些的地方,出现了几个无脸的人,或负剑,或骑灵马,腰上戴着明月石,朝着那一块地方走去。
这是谢云舟口中所说的“去打酒的修士”。
“还有洛城的谢家,我的母亲二十岁我爹入赘,二十八岁生下我,我十八那年,她也算得上是老妪一个。明明我旁亲的弟弟妹妹有许多,怎么总角垂髫的年纪,却找不到一个青梅竹马……”
“把谢云舟的嘴巴闭上!”嬴安道。
他没了往日行动的不疾不徐,从尘见月怀中扯出谢云舟,将自己眼上的白带解了,绑在谢云舟的眼上,道:“别叫他看那些地方!”
可惜嬴安动作太晚了,黑雾慢慢消散,晨时的日光晒在城池上,人声逐渐熙攘,二十年前的洛城的雏形,已经被搭建好了。
谢云舟这哪里是“被影响到一点”,他把所有人都拉进了他捏出来的“洛城”中!
嬴安一手捂着谢云舟的嘴巴,另一只手将布带系好,别让他瞧见旧时的景色,然后“触景生情”,瘴雾又化成新的场景。
谢云舟明白自己是被冲滚过来的黑雾给魇着了。
他知道自己已经在无望渊待了二十年,是云山的山主谢云舟,可他一念一动,又牵扯着此处的洛城,他好似又是几十年前,还没有步入仙途的那个谢春池。
作为“谢云舟”的那部分他还记着,他是来洛城调查障雾的,乖乖由着嬴安把他的眼睛遮上,但昔年他风流顽劣的脾性又故态复萌了,伸出舌尖,微微舔了下嬴安捂着他嘴的手的手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