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舟抱臂,看着一个接一个的人灵力爆体而亡。
跑得最长的人,就差一点就可以够到来时的甬道,鲜血滴落瓷白色阶梯上。
他抬起手,抓着谢云舟衣摆,吐出断断续续的话语,道:“救,救我……”
谢云舟后退了一步,轻言慢语:“你知道的,什么路,都是自己选的。”
他冷淡地看着那人被重新拽了回去,炸成碎裂的血雾。
这一次进来的人中,没有一个成功承受住灵力灌入灵脉,全部爆体而亡。幕后者应当很失望,溢彩的灵雾,都变得暗淡了许多。
谢云舟摘下了带他进来的女子送他的面纱。
“好久不见。”
暗金的纱顺着流动的风向上飘动,落在了水面上,激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波痕,谢云舟迈步走入灵池中,抬首看着那一株参天的巨树,像是和一个阔别已久的故人打招呼。
在血祸中,杀了一城的人,最后栽赃给他的那一株“桃树”。
桃枝似乎因为没有一个人可以活下来颇为急躁,卷着谢云舟的腰肢,把人往湖中心推。相比起前几人缓慢渗入的灵力,它对付谢云舟要直白得多。
磅礴的灵光汇聚成柱,扭曲旋转,更有甚者已经浓厚到可以化为实体,凝成结晶,像是被碾碎的明月石,扑簌落在谢云舟的肩膀上。
在纷飞的红花和树藤间,盈春雪灵光闪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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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找谁?”
花佩玉拿手帕擦干净了脸上的血泪,发觉眼尾有些青黑色,他毫不客气地夺过宫怀清的刀,借着锃亮的银刀当镜子,用随身带着的脂粉把那点青黑色盖住了。转头问嬴安,“谢云舟?”
“对。”
“呵,”花佩玉笑了声,“嬴安,我俩都多少年的交情了,你觉得我的瞳术,什么人能抵挡得住?这几年,除了谢云舟,我又向谁这么献媚过?”
嬴安手中动作一顿。
花佩玉笑道:“从你眼前走过去都不认识?”
嬴危的笑,和花佩玉的笑,在嬴安耳边重合在了一块儿。他听见自己一体双魂的恶劣弟弟道:“嬴安。我感觉你很喜欢他啊,怎么这也认不出来?同一具身体,我都认得出!”
“因为你知道,那个叫做纱川的是带他走的人,你在我体内,没有受到他混淆易容的影响。”嬴安语气还是很平和,但他讲出了声。
银刀被“铿”收回了刀鞘中,宫怀清捅了捅花佩玉,问,“嬴安在和谁讲话?”
花佩玉摇了摇头。
流光缎带被嬴安伸手解开了,他抬起头,朝花佩玉露出一双沉黑而有神的眼睛,笑道:“然后他进了明净室?代行走放在合欢宗的明净室是不是要被炸坏了?”
花佩玉觉得嬴安笑得有点邪。
他与嬴安相识十余年载,算得上是他为数不多不谈风月也不下黑手的好友了,但从没有见过此刻的嬴安。
“嬴安”歪头问:“ 合欢宗合欢宗,得要合欢了,才有下一步啊,你也喜欢谢云舟?”
“你不是嬴安,你是谁?”花佩玉厉声诘问。
漆金红面的折扇骤然展开,里面的药粉飞洒而出。
嬴安却没躲开,和以往与花佩玉交手一样,灵风从他身周四散开来,吹走了灵蝶的粉末,他笑着拂开了折扇:“我是他的‘眼睛’。”
“——你看。”
亭台楼阁坍塌,慌乱尖叫骤然而起。
嶙峋枝条从地底挣扎而出,摧碎檐墙巨石,灵光纷飞闪烁。
风暴裹挟着殿内外的红绸缎缓慢飞舞至半空,在灵力最雄伟处,是一株崎岖的桃树,无穷的水从桃枝落下,如瀑布奔流不息。
与桃枝相对的,是穿着红衣的谢云舟。
他遥遥举起剑,斩在桃枝上时,枝条像是人躯,鲜血淋漓喷洒。
天边一声清啸,螭龙混沌的虚影之中,鳞片闪着红光,直冲而来。还有符叙那一句骂娘:“谢云舟,幸好你来做的是正事,让我瞧见你像底下那群人一样滥/!./交,你就死定了!”
嬴危扭头,轻叹:“动静这么大……还是‘我’把他送进明净室的,这下又要挨罚了啊。”
“怎么不把我也吊起来,吸干净我的血了呢?”纷飞的桃枝中,谢云舟问。
他早已从那一场推演中走了出来。他不是力竭无能,护不住一个人的谢云舟了。他如今结道数年,叩问已过,只要他愿意,朝着正中的主干挥下剑,这一株桃,就可以当场枯萎。
但他没有。
他像是猫捉耗子,耐心地挥砍掉大部分的枝干。蕴含着灵力的水纷飞流下,桃花飘在水面,原先琳琅数里的宫殿,已经成了新的湖沼。
明净室不止这一处有,斩了一株桃,还有无数株。但可以逼幕后的人出现。
夹杂着灵光的叱令落在了嬴安手中。
上面字迹不复之前从容,只有三个字:阻止他。
嬴危轻轻捏碎了叱令,学着嬴安平日的语调:“他已经结道了,还已经是过了叩问的第二重境界。”
这底下所有的杂鱼,加上他们,都不一定拼得过谢云舟。
新的一张叱令落下:待我前来。
“不想去。反正也不是他的对手。”宫怀清跃到高处,躲开了落下的桃枝,抬头描摹着那道红影。
四宗对于谢云舟调查的很清楚,他没刻意遮掩的都查到了。留影石中,谢云舟先前也是这样,在倾颓的云山和衰老的骨隼间,挥出惊天动地的一剑。
他以为自己藏得很好,但是那一瞬眼中流露的惊艳和喜欢实在一览无余,全被嬴危收至眼底,他俯身笑:“真的不去?就去装装样子,离得近一些,能看到他的脸的那一种。”
“走。”
宫怀清像白鹤,提刀踩着半空落下的桃枝,轻盈向上跃去。
三人往往同行,花佩玉想跟上,被宫怀清的弯刀拦了下,:“小花,往上灵风肆虐,恐怕顾及不好人,还有飨乐宴,你得去……”
花佩玉扭头。
他竟若有若无,觉得自己被二人排外了,先是不正常的嬴安,接下来是拦下他的宫怀清。
是因为另外二人都结道了,自己还是大乘期吗?
花佩玉扭身与二人背道而驰,还是忍不住抬头,看了眼与桃树相立的谢云舟,只是那一眼,他的眼睛因为过强的威压,又重新流出了眼泪。
此刻,一双冷硬的手搭在他肩上。
代行走那毫无情绪起伏的声音响在了他耳边:“你是不是在想把谢云舟抓回来,与他合欢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