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看看面具!”身后有小贩在喊卖。
温云姝提裙跳下桌子没有站稳,男人大手瞬间揽住她的腰将人拥住,她甚至听见胸膛里心跳的声音。
咚咚作响。
旁边有男女围在一起挑选面具,温云姝偷瞥了眼旁边男人,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袖,星眸明亮:“郎君,能否借我点银两?”
陆启渊抬手解下钱袋递过去。
温云姝轻轻扬眉,濯白指尖解开系带拿出银两,笑盈盈说道:“这些够啦。”
说着将钱递给小贩,而后站在摊位前细细挑选着。
俊男靓女吸引人不少目光,有姑娘少男想要看看温云姝挑选什么样的面具,纷纷拥挤着探头瞧。
陆启渊抬手撑着首杖,不动声色将人护在身前。
“郎君,你戴这个可好?”温云姝挑来挑去最后也只挑了一个罗刹面具,鬼怪神态的面具瞧着格外惊怖,她转身望着他,古灵精怪。
“好。”男人嗓音低沉温柔,似乎藏着一点不易察觉的宠溺。
温云姝上前一步踮起脚作势要帮他带上。
哪成想面前男人温顺地低下头颅,卷翘睫毛在眼睑处留下一点阴影。
她愣怔住。
今晚的陆启渊似乎有些不一样。
继而小心翼翼帮他戴上,隔得近,透过面具能清晰看清那双黑眸,深邃清冷,里面仿佛盛着满京都的灯花,璀璨明亮。
而那双眼眸的中心倒映着她的脸庞。
似乎陆启渊也没有那般矜贵疏离,而只是一个陪夫人逛灯会的普通郎君。
温云姝心头猛然一跳,垂下眼咬了下唇,转身随意拿起一个狐狸面具戴上,笑着后退两步:“郎君,你瞧!”
一张狐狸脸,一双清澈杏眼。
陆启渊恍惚一瞬。
他不由地跟随上前两步,由着她在这繁华京都中肆意玩耍,笑靥如花。
鳌山已经开始。
陆启渊抬手抓住她的手腕将人轻轻往回拉了拉,温云姝低头瞧了眼环住自己手腕的大手,没有挣脱。
“灯会要开始了。”
她点点头,跟随着他一并朝前走去。
宣门外的古树存在很久,每逢佳节便有人在树枝上系上红丝带,虔诚许愿,祈求来年所求皆顺。
路过时,温云姝停下脚步,从旁边拿起红丝带系在枝头,而后双手合十,虔诚许愿。
冷风擦过白净脸颊,妻子侧脸温柔明艳,许愿的模样认真可人。
陆启渊缓缓眨了下眼,静静站在一旁。
等温云姝睁开眼眸转头看向他时,陆启渊眉头微挑,上前靠过去。
“郎君不许愿吗?”
陆启渊顿了顿,温声道:“好。”
少时他也曾在观音佛祖前满心虔诚地恳求他们帮帮他,愿折寿二十年换得父母一线生机,可最后依旧是白骨不见,所寻无踪。
但今日,他愿意再试一试。
“给!”妻子纤细白皙的手指上搭着一根红丝带,目光盈盈。
陆启渊接过,抬手系在与她同一根树枝上,而后学着她刚才的样子双手合十,许愿。
周遭人声熙攘,睁开眼那一霎那,目光寻到她的身影,哑声开口问她:“许的什么愿?”
温云姝莞尔一笑,摇摇头:“说出来就不灵验了。”
陆启渊点点头,勾起唇。
因着陆启渊的腿疾走不了多久,温云姝放了花灯后便同他一并回去。
过拱桥后,陆启渊站定,抬手帮她理了理披风,嗓音沉沉:“今晚有事要处理,不用等我就寝。”
闻言,温云姝耳轻轻点了下头。
净室里浴桶已经备好,她趴在桶边失神,连春芽进来都未曾发觉。
春芽将热水从一旁倒进去,叫了她一声后没有反应,便起了逗弄的心思,抬手戳戳温云姝后背,笑嘻嘻地在她耳畔说道:“姑娘,想郎君呢!”
温云姝吓了一跳,连忙捂住耳朵:“春芽!”
“姑娘,晚上回来你就心事重重的,可是灯会不如意?”今晚她和高山应当守在两人身边的,但是到了地方高山这个混球竟然拽着她不让走,还非要让她去河堤另一边赏灯花,害得她今天晚上都不知道姑娘发生了什么。
“没事。”
温云姝站起身裹住中衣,轻声叹了口气。
窗外风声鹤唳,不知怎的,两人回来后便起了风。
庭院外新栽的树苗在风中吹弯了腰,盛开的梅花花瓣被吹落一地。
寒冬里的冷风格外刺骨。
外间传来春芽惊喜地声音:“姑娘,下雪了!”
温云姝赤足走出净室,抬眼便瞧见掀开缝隙的窗角有雪花飘了进来。
一只手抬起接住雪花,下一瞬融化在掌心。
男人缓缓眨了下冷眸,掀眼看向面前坐着的人,淡淡开口:“您的意思是名单里的人有问题?”
温政叹了口气点点头。
这名单只是北方雪灾指挥人员名单,具体细分给了哪个人,他也不清楚。
况且那时候人员混杂,领用物资银两也只是靠牌子认人,那牌子其中的道道也就不言而喻了。
陆启渊瞧了瞧桌面,沉吟片刻再度开口:“那您知道贵妃案吗?”
这话一出,温政脸色猛然变了。
他站起身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苍白干涸的嘴唇微微颤抖,半晌才开口道:“你发现了什么?”
陆启渊面无表情,伸手倒了杯茶水推过去,语气依旧:“岳丈大人,见你这幅样子应当是知道点什么,我想跟您做笔交易。”
温政问道:“什么交易?”
“告诉我关于当年贵妃案你知道的一切,我可以保云姝一生无忧,哪怕日后我倒下了,也必定保她平安。”
他语气平淡,甚至连语调也没有变过。
地牢阴暗潮湿,牢狱中各种爬虫遍布,有老鼠闻见饭菜的香味从角落爬出来,一点点靠近。
温政背着的手微颤。
须臾,重重叹了口气,哑声开口:“贵妃娘娘当年下江南的那艘船我的确上去过。”
陆启渊眼神骤变。
他没有出声,冷冷瞧着温政,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那年陛下宠爱贵妃娘娘,为她打造一艘大船下江南,其中宫女太监便有百十来人,我是负责运送瓜果的,娘娘爱吃的荔枝刚成熟没有多久,所以便快马加鞭的送到了船上,用了冰来保鲜着。”
“这些都不重要。”陆启渊打断他的话。
温政看了他一眼,坐下将茶杯里的茶水一饮而尽:“荔枝是当晚到的,我怕生事端便想着连夜送到船上去,谁曾想……谁曾想竟然看见了几个熟面孔。”
“谁。”
“章相和他的门客们。”
陆启渊微微眯起眼眸。
章相当年和陛下的关系并不算好,新帝登基想要个业绩最开始便是要做出改革,优化各地方的赋税政策,减轻百姓赋税。
这样的政策朝堂上支持的人占一半,不支持的占一半。
而另一半则大部分是章党。
其实这并不奇怪,先帝在位时很是倚重章明邑,常常深夜召他入宫商议政事,甚至还将一位公主嫁给了章相的儿子。
如此看重他的时候殁了,新帝又有自己的心腹。
但景帝动不了章相的地位,甚至连一丝一毫都不能。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章相开始站在景帝的阵营,帮他料理朝中大部分的事务,甚至当初反对的政策也带头重新搞了起来。
一切都显得诡异。
但一切又都有一个很好的理由,那就是:都是为了国。
如今温政说深夜瞧见章相和门客出现在贵妃的船上,并不能说明什么,有一大部分可能是陛下也在。
思索到此处,陆启渊回神。
“他们也看见你了?”他问道。
温政摇摇头:“当时因为赶路穿的夜行衣没来得及换,我负责的地方又在暗处,所以便没有撞上。”
陆启渊笑了下:“若是撞上,恐怕您今日早就已经成为一碰黄土了。”
听到他这么说,温政也跟着笑了几声。
这样的话,他心知肚明。
“夜深了,不叨扰您休息了,”陆启渊拿起首杖站起身,招呼高山进来将包袱放下,“这些盘缠路上用得上,沿途也已经打点好了,如果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押送的狱卒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