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头顶上方骆弥长撬被褥撂枕头的声响,柳厢的心脏怦怦直跳,惊骇交加。
正当她手脚扒拉不动床架,将要跌落在地之时,那袭浸有苦涩药草香的绯衣猛然躬身弯下,一张放大的俊脸悄无声息地浮现在床下的亮光处。
悚然无比。
柳厢一动不敢动,勉力抠着床底木架,将自己的身体陷在木板的阴影里,与那床底的颜色混为一体。
骆弥长朝床底瞄了几眼,仿佛没有看出异样,直身站起,抖了抖衣袍,冷哼一声,撩起一缕发丝把玩在手心。
低声细语,小若蚊吟,“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
丢下一句话,扭身走到门口,开门出去。
空气里淡淡的苦味药香挥散不见,柳厢“哎呦”一声,“嘭”地滚回地面,手脚麻痹抽筋,后背砸得钝痛,她在床下揉揉难受的地方,撅着屁股从下面慢吞吞爬出。
暗自忖度骆弥长此举是什么意思,颤颤巍巍地坐在桌边,揪过一杯白瓷茶盏自顾自倒上茶,仰头喝完一杯茶水,缓过劲来。
她正欲再次倒茶,那扇不远处的木门“嚯”的被一只玉手自外向里的推开。
“……”
大意失荆州,大意失荆州啊!
许是方才骆弥长离去之后,柳厢浑身酸痛,一时大意,又思索其他东西,没有感应到有人慢慢靠近屋子,还在她一脸惊慌失措的表情下开了门!
一刹间,柳厢和归来的狐珈四目相接,她想掐死自己。
狐珈对于无征无兆出现的柳厢,亦是瞠目结舌,伫立在原地,不知该上前还是该后退。
柳厢保持着倒茶的姿势,手中的茶盏已经满得不能再满,淡青色茶水淅淅沥沥滴了一桌面,她尴尬地放下茶壶,指了指冒出来的茶水,“嘿嘿,狐师父,你的茶挺好喝的……”
“柳将军,你怎会在此?”
扫一圈宛如被强盗土匪洗劫一空的屋子,狐珈的表现云淡风轻,分毫不见慌急,语调平稳,目光投向柳厢,“这是,你弄的吗?”
“啊?”
柳厢佯装自如地喝完茶水,笑嘻嘻地站起来,走近狐珈,“哦,狐师父,我刚刚想来找你还这个金佛,我一进来这屋子就这样了,不是我,真的不是我……狐师父,我先前屋子也被人莫名其妙地翻过,我的一把玄铁腰刀都失踪不见了,可想而知,这军营里必定有行窃之人,得告诉付庚重商量商量一下对策,怎么把这些偷窃的小人抓出来就地正法!”
她从胸口掏出那根菩提果串金佛的坠子,塞进狐珈的手里,话语铿锵有力,天衣无缝。
狐珈淡淡的“嗯”了一声,接过金佛戴在脖子上,盯着柳厢撒谎不打草稿的脸庞,眼孔抖过一缕精光,他笑问,“哦?柳将军的玄铁腰刀被窃走了?可知何人所为?”
柳厢见狐珈不继续追问翻屋子的事,赶忙顺坡而下,负手在背,绕着狐珈走一圈,“狐师父,徒儿不清楚到底是谁干的,即便有怀疑的对象,为了不打草惊蛇,徒儿也没有声张此事,若想得知偷窃之人的身份,还是得徐徐图之。”
本想将骆弥长翻狐珈屋子的事情和盘托出,可又怕因此供出自己不怀好意的动机,柳厢按捺这个想法,与狐珈东拉西扯。
狐珈莞尔,点首,赞许柳厢的做法。
柳厢走近几步,抬眸凝视狐珈面具下的黑目,直击人心道,“狐师父,昨儿徒儿以下犯上,强行亲了你的嘴唇,后来夜里就爱做梦,梦见狐师父与徒儿是一对羡煞旁人的甜蜜夫妻……狐师父,你是否觉得我有所得罪了你?”
昨日之事,狐珈早已不计前嫌,不料柳厢再次提出,还涎皮赖脸地油嘴滑舌一番,好在他有面具遮掩,否则霞云烘飞的脸色定会被其看得一清二楚。
他清了清嗓子,撇开头去,“柳将军,如此言辞,还是不要说了。”
“为何?”
“柳将军乃有夫之妇,理该与我避一避嫌。”
“是吗?”柳厢拍拍手,耸一耸肩头,反问道,“谁跟你说有夫之妇就不能喜欢别人了?狐师父,我若是对你有意,你相信吗?”
“……柳将军,你说什么?你不是有夫君吗?何以……”狐珈后退一步,不可置信地望着柳厢得意洋洋的笑容。
柳厢不觉羞耻,反而引以为傲,她狂妄大笑道,“狐师父,本将军不止看上了你,还看上了付庚重,你说的我那夫君都是多久之前的事了?我早把他忘得一干二净了!你想想,我在扬沙关领兵打仗,为国争光,累死累活,稍不留神就得交代在沙场之上,我多几个夫君怎么了?那皇上不还是三宫六院,嫔妃如云?我柳厢就是个实诚人,喜欢谁就说,从不扭扭捏捏,所以,我决定了!”
“决定什么?”狐珈只觉跟不上柳厢穿梭似剑的脑回路,面色不虞,怒火勃然。
柳厢道,“本将军决定了,待日后功成名就,捷战回京之时,本将军要娶了你和付庚重!”
“……”
如果怒火可以化成实物,那么此刻狐珈周身的熊熊烈焰能一举烧毁整座风城,使之灰飞烟灭,荡然无存,不复遗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