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面面相觑,交换目光,闭口无言。
他们靠在城门口休息了一个时辰,见肚子没有翻江倒海,身边也没有人因为喝水而死去,心中一安,明白了水桶里的水是干净的。
几人商议,嘀咕着要不要回无垠国传话,嘈嘈杂杂,叽叽歪歪了半天。
柳厢和俞冠楚默默看着那母亲在城门下抱着死去的婴儿唱歌谣,心房一抽,不知如何是好。
“要不,帮她安葬一下她的孩子?”柳厢提议。
俞冠楚道,“生死有命,我们无法过多干预,柳将军,不必苛求自己,随遇而安吧,你已然做得很好了。”
柳厢明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道理,毕竟开城门容易引发躁动,叹息一记,扭过头不去端视那母亲的痛苦样子。
半月后,那群流民果然携了一大波无垠百姓过来讨水喝。柳厢依旧大大方方地拿出干净清水分给他们,并允许他们在风城周围扎根。
这半月里,娄密下--胯受伤卧床不起,每每写信要求太后派人来处置柳厢和俞冠楚,可等来等去,无人赶来扬沙关。
写出去的一张张信封,打水漂似的一去不复返。
木逍遥也瘫软在床,付庚重偶尔与柳厢来城门看看情况,大多数留在木逍遥屋里。
闫钰则经常和柳厢在校场上共同习练士兵的武能,时间过得极快,聚在风城城门口的无垠百姓也越来越多。
付庚重问道,“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可这些人全然习惯了来风城喝水,虽然不能果腹,但却死不了,柳师父,你如此动作,到底是什么意思?”
柳厢道,“无垠国百姓都来了风城,那无垠国里还剩下多少人?除了能战斗的士兵,只有苟延残喘的无垠国王室,我不会等他们来发兵作战。”
“柳师父,你想……”
“我要举兵突袭无垠国,趁他们羸弱之际长驱直入要了他们的命,夺掉他们最后一口气。”
……
一日,柳厢跟着付庚重去看木逍遥,木逍遥在第二次昏厥后醒来,无法动弹,只有眼睛能眨动,嘴巴张了张却说不出话。
柳厢在木逍遥床头帮他喂药,细心抚慰,“大将军,你放心,柳厢会打退无垠国和西落国的,定不让那些边陲小国来犯我朝。”
“呃呃……呃,呃呃……”
木逍遥瞪了瞪眼睛,激动得想说话,嘴里发出时断时续的音符,凑不出完整的句子。
付庚重在后解释道,“大将军说,没看错你,希望你不负众望。他没能一气呵成杀退敌军,实在是遗憾终身。”
一生戎马,抱负宏伟,心怀家国天下的木逍遥面如死灰,诚然,一时接受不了全身瘫痪的结局,可世界上没有后悔药,他回不到喝酒的那一天。
付庚重曾一点点问过木逍遥那夜与谁对饮,木逍遥眨了两下眼睛,气得脸红脖子粗。
问不出所以然,付庚重不敢过多刺激他,打算循序渐进,日后再问问。
今日和柳厢一起看木逍遥,木逍遥明显心情好了许多,他“呃呃呃,啊啊啊”了半天,向付庚重眨了好几次眼睛,又瞭瞭付庚重腰间的利剑。
利剑上绘有龙飞凤舞的银纹,衬得修长剑身流畅如水,华美浩然。
付庚重脱下利剑举在木逍遥眼前,狐疑道,“大将军,怎么了?你想说什么?”
木逍遥费力地瞪了瞪剑只上面的龙纹,瞅一瞅自己床边所放的阔面大刀。
付庚重走过去注目,那阔面大刀的刀柄上刻有一只栩栩如生,精神抖擞,杀气腾腾的成年大老虎,脑子一旋,惊愕道,“大将军,你想说的是……龙纹是皇家,虎纹是虎符,你想,你想把皇家所赐的虎符交给末将?”
“呃呃呃呃……”
木逍遥闭一闭眼皮,恰是点头。
柳厢张口结舌,压低喉咙道,“大将军,你为何要这样?难道,你……”
难道,你知道你将命不久矣?
这句话不光柳厢能想到,付庚重也想到了,他控制不住眼眶一红,攥紧了拳头,“不,大将军,你能好起来,你不用把虎符给我。”
木逍遥叹口气,无视付庚重的话,黑眼珠子定定不移地凝视阔面大刀的宽厚刀柄,眨动眼帘,似有内涵。
放下药碗,柳厢按着木逍遥的眼神示意,拿过阔面大刀,敲了敲那粗粗的刀柄,但闻闷闷的两声响,柳厢恍然大悟,里面是空心的。
“大将军,你同意我打开看一看吗?”
木逍遥闭上眼,一秒后,睁开。
付庚重气鼓鼓道,“柳师父,你松手,那是大将军的东西。”
柳厢莫名其妙被付庚重发一通火,无奈道,“大将军有托于你,你若不收,他怎么放心得下?”
“大将军会快快好起来的,他能和我一同上阵杀敌,我才不要什么虎符……”
付庚重屈膝一跪,跌在木逍遥床头,呜呜咽咽跟幼稚孩童似的哭得鼻涕眼泪直冒,他疯狂摇头,有一种父亲即将离世的绝望无助之感。
一张嘴,剔透的水珠就应势从眼里滚落,“大将军,你不要这样,不要这样丢下我,我跟着你这么多年,我还没跟够……我不要你的虎符,那是皇上给你的,你就算用不着也得自己回京交给皇上,不然皇上会生气的……我,我也会生气的,……大将军,我自幼无父无母,是你和孟陵侯养到我成人,我将你们视为生身父亲,我宁愿自己不做将军,也不想看见你这样……”
喉头一滚,木逍遥眼角流下一串蜿蜒的水痕,一路淌下,滚烫地淌进了耳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