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欢自亡境中出来,心绪仍停留在看见亡境中那人的那一眼,茫然了许久。多日后看到刘歆雅还在身边护法,他手指动了动,拼命压下自己的心思。
——他竟然想对刘歆雅动手。
他好想押着刘歆雅审问,你呢?你也是复生的么?到底还有哪些人也是?你们到底想做什么?把我当什么东西,耍着我玩吗?
可是他面上又装得好淡然。刘歆雅滔滔不绝与他说这些年遇到的趣事,曲欢全部面色温和地听着并且一一应答。
但他的眼睛已经变得血红,血雾翻涌,刘歆雅看不见,百面却被他吓到了,连忙支走刘歆雅,问:“老大,你没事吧?”
曲欢从没提起过秦肖肖,百面由是也不敢提,他装成女身差点与秦肖肖发生什么,百面这时候知道秦肖肖是老大的人了,有些战战兢兢地想曲欢是不是终于反应过来要找他算账了。
百面本来不怕好脾气的曲欢,但是红色眸子的曲欢应该没有魔物会不怕,那种威压能让魔物发自内心地恐惧和臣服。
却见曲欢像是没有听到他话一样,一动不动地坐着,面无表情,眼眸也没有一丝情绪,但他周身的痛苦与挣扎任谁都能轻易能看出。
他想杀人。
正在忍着。
百面意识到后,连忙收拾好东西跑了。他是真心把曲欢当自己老大,可是也不是个傻子任着他杀。
百面出去时还把刘歆雅一起骗出了无迎峰,他信誓旦旦说自己有进入无迎峰的权限,叫刘歆雅下次再跟着他进来。实则百面跑路,刘歆雅再进不去了,红眼睛的曲欢可不会给她开门。
百面觉得自己可真是个善人。老大身边的女孩子他都挺喜欢的,以后找女人就找老大的人好了。
……
曲欢再一次恢复意识时,发现偌大的山头,只剩了他一个人。
他却还是轻声问:“姐姐?”
曲欢去看了秦肖肖的屋子,空荡荡的,他垂着眼离开,又去看百面屋子,同样无人。
曲欢的掌心已经被自己掐得鲜血淋漓。无迎峰的树木开始疯长,只是模样像是在鬼域一样,瘦长嶙峋,崎岖诡异。很快遮天蔽日,困曲欢在其间,面色苍白如厉鬼。
曲欢听着周边山峰的声音,大家在讨论,谁谁胜了,不知等到了真的宗门大比时能不能成功晋升内门,有人是如何像匹黑马般从普通人中冲出,一举夺冠,毫无败绩,有人始终是最令人崇拜仰望的,从没叫人失望过……
不知多久后,曲欢终于意识到,内外门弟子的比试将结束,内门弟子之间的赛事将要开始。
曲欢在一条溪流上看清现在自己的模样,眸子嗜血,魔气冲天。
“我怎么能这样去参赛……”他眼神茫然。
难怪没人愿意陪在他身边。
曲欢往地上撒了一把种子,长成后是许多株嗷嗷待哺的并蒂莲煞,花朵狰狞地向曲欢张开口,曲欢安安静静地坐在花间,任由满身残破。
到最后,他身上已经挤不出一点魔气,但曲欢去看自己的眼睛,依然赤红。
曲欢茫然过后是气愤,他拿着匕首威胁自己的眼睛,将要刺上去时,却像有一双手握着匕首放下来,温温柔柔地同他说,“阿欢呀,真不懂事,多大的孩子了还自残呢。”
曲欢眼睛湿润,他看清自己身上被咬得残破,没一处好皮。他对着空气说,“姐姐,你会怜惜我吗?”
他又花了半日才忆起,他掐姐姐脖颈逼人入亡境,姐姐被他气走了。
曲欢本就颓败的脸一瞬间像失了所有精气神一样,他死气沉沉地坐着。
“妄念镜在哪?”过了会儿,他开始在储物袋里翻找起来。
却没找到他要的东西。
“问心?”他又唤了一声,同样没有得到回应。
曲欢许久后才想起来,妄念镜的主人还不是他,他不可以再躲去镜子里。问心剑也还没有出世,他喊不出来的。
曲欢觉得自己有些束手无策了。
那就屠了衡赪宗吧——他脑海里忽然冒出来这个声音。
这样就没人会发现他是魔物了。
他站起身来,拍拍灰准备出去,几次施法,却没有用出一点魔气。
……他没有魔气了。
曲欢傻傻望着吃饱喝足的魔花,默默无言。花朵同他对视,还轻轻晃动一下枝干,仿佛在说:“主人!饭饭!香香!”
曲欢:“……”
-
曲欢就这样踏出无迎峰,迎面遇上许多同门,大家只当他是比试输了个透顶,被折磨成这样,稍稍避远了些,未多加关注。
倒是有女修发现他生得还不错,旁边追着问他的师门与名姓。
“我是继坤的……”曲欢说至此就愣住了。
女修倒是很善解人意地为他添上,“你是掌门师叔的弟子么?好厉害。”
曲欢却敛下眸子,冰冷冷的,女修再问什么都不开口了。
女修讨了没趣,留下句,“傻子吧?”转身离去。
曲欢后又去了比试台,声浪滔天,人满为患。他满身血污,大家像躲晦气一样给他留出一小块位置。曲欢看台上打斗的人,看四周观赛的人,眼睛慢慢模糊,四处重影。
肩膀忽然被人使劲推了一把,曲欢昏呼呼的脑袋清醒过来时,自己已经被人推倒在地。
“哪儿来的脏狗,敢挡我沈爷的道?”
来人趾高气昂,曲欢听到旁人叹气,“唉,又是沈甫那家伙,这人真倒霉。”
曲欢扶着自己肩膀,发现手臂断了。他眼睛颤动一下,慢慢抬眼,“……对不起。”
沈甫踹他一脚,本来打算略过他离开的,走了几步却又折返回来,抬起他下巴,用侮辱性的视线一寸寸打量着,“你长这么好看?勾引谁呢?”
“……”
浮生同样昂着头道:“我家公子问你话呢?怎么不答话?”
倒是侍女菁华的态度好些,她蹲下身子,柔声道:“你只消回答我家公子的问题,不必害怕,我们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曲欢又试了一次,真的没有魔气了。这里全是修士,他也不敢暴露魔物身和邪术。半晌他想起来自己好像还是一个金丹,只是现在是五衰之相,修为也流逝得差不多了。
他应该是能使剑的,但是手断了,现在太过虚弱,还要许久才能恢复。他应该也没有力气使剑。
“……”他继续沉默。
在沈甫的眼神示意下,菁华掏出手帕,一点点帮他擦净面上的血污。
“啊!”看清面容,菁华忍不住惊呼出声,她动容地看着曲欢,勉力压住自己想说的话,未再表露出不对来。
她将帕子折好收回,沈甫看清曲欢容貌,以为侍女是惊奇他的漂亮,冷哼一声,“划了。”
浮生也看得有些呆,沈甫说第二声时他才恍然回神,“是,公子。”
浮生随意从地上捡了块棱角分明的石头。
沈甫说:“画个大乌龟上去。”
浮生笑着应他,“哎!”
菁华神色焦急,忍不住唤道:“公子……”
沈甫怒道:“闭嘴!再说一句我让你和他一样。”
菁华张张口,不敢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