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灵朝来人浅浅一颔首,盯着那身褚色衣袍看了又看,还是什么也想不起来。但既能对声音觉得耳熟,约莫是真的见过,只是随生前的记忆一并忘记了……
“城隍主好。”
封灵简短道。
“早就听说过鬼师娘娘的威名,今日得见真容,才知是名不虚传哪!”
城隍将视线从孟婆的方向收回,带着几丝难以察觉的了然,极熟稔地与封灵客套起来。
“城隍主今日,是特意来地府闲游的?”
孟婆站得稍后些,灰色的眼瞳越过封灵的肩膀,暗含警告地盯了人一眼,又重复起刚才的问题。
城隍妥协似的耸了耸肩,态度一下子随意了许多,“才与冥主说完事情,本想去找两位无常的,不想竟在您这儿撞见了鬼师娘娘……如此,鬼师娘娘可有兴趣往人间一趟哪?”
封灵顿时来了精神,手上扇子“啪嗒”一声合上,扬起抹极灿烂的笑朝城隍道:“自然是有兴趣的。可是有什么抓鬼的差事要做?城隍主尽管直说,我最是擅长的!”
“封灵儿!”
孟婆低声阻了一句,又朝城隍解释道:“虽说城隍庙里也是有阴差的,可历来是与地府各论各,谁也不越界差遣了谁去。城隍主此举,怕是不妥……”
“非也非也,我这次下来就是专程向冥主讨要鬼差的,”城隍伸出一根手指,又缓又慢地晃了几晃,“刚才便是与冥主在说此事。他老人家已经允了……我本想借谢爷和范爷一用的,但既然鬼师娘娘在此,我也就不舍近求远了。”
孟婆还欲再说什么,封灵却动作更快地飘到了城隍身后,再正色不过道:“既是城隍主所托,又有冥主的允准,封灵自然责无旁贷,这就随您去人间。”
说罢,又朝孟婆挤眉弄眼地示意了几下,“我这次,一定记得给你带香料回来。”
孟婆自知再劝阻不过,便也干脆歇了心思,只是又问起城隍:“是出了什么事情,竟连你庙里的阴差也搞不定,还要专程跑一趟地府来借鬼差?”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城隍思忖了几瞬,似乎在想如何措辞,须臾开口道:“就是前些日子盘库时,发现多了张路引,又找不到与之对应的新鬼,便猜测是从城隍庙里溜走了。”
“让阴差们顺着路引的记载,将那只新鬼带回来不就行了?”
封灵轻嗤一声,兴趣掉了大半。
“找倒是找到了,就是带不回来。”城隍无奈摊手,“那新鬼消失了几日,再出现时已然成了厉鬼。若非阴差们赶到及时,她便要夺去一个无辜凡人的性命了。”
“……我只是个手不能提的文官,养的阴差们也大都如此。实在是没办法了,这才来地府寻个打、帮手的。”城隍轻咳一声,“总之,就是这么回事。还请鬼师娘娘助我一臂之力,将那厉鬼带回来论罪!”
封灵眉梢一挑,突觉有意思了起来。
凡人寿终,魂魄离体为新鬼。裹善者轮回投胎,挟罪者则沦为恶鬼,受苦赎过。而厉鬼,从某种意义来说,就是怨气更大的恶鬼。他们通常在强烈的不甘与仇恨中死去,一旦沾了生人的血肉,便会成为神志不清的厉鬼,在执念的驱使下为祸一方。
厉鬼的下场,只能是魂飞魄散。
没有其他回头路可走。
“如此,这事还是早些了结为好……封灵儿,记得早些回来。”
有这样一番前因始末,孟婆便也放心封灵被城隍借去了。只是仍少不得关切两句,又目视着那道红影消失。
……
人间正是白日,阳气盛重。
整个鬼身都暴露在阳光下,封灵虽不至难受,却还是不喜欢的。打开扇子挡在头顶,封灵低声与城隍商议了几句,便干脆利落地分开行事,只待入夜后去寻那厉鬼。
至于现在么……
封灵看着手心里还闪着微芒的印痕,恶狠狠地笑出了声。中元节那日拍下的鬼印,还留在解玉的身上没有消散,只要顺着指引,不愁找不到人。
竟敢让她在地府等那么多天!
封灵手诀一掐,不过须臾功夫,便找到了解玉的住处。只是还不等她把人揪出来,便被眼前这场景震撼到呆立在原地——
正堂内,缺了半只角的破烂方桌上,孤零零地挂了张纸做的牌位,上写着「鬼师娘娘之灵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