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玉盯着卧于床榻之人的那张脸,细细打量了几番,确定道。
“那看来是你坏了钟三娘的好事,所以才被她做了记号……记得把自己藏得好些,若不小心叫她瞧见了,保不齐会把你也捎上呢!”
封灵随口胡诌了一句,见解玉被吓得有些惨白的脸,好笑的同时又勉强安慰了两句,“把心放回肚子里去,鬼师娘娘罩着你呢,没哪个不长眼的敢对你下手!”
“……我定是相信鬼大王的。”
话虽这样说,解玉的眼睛却还在不死心地瞄着房间内可供藏身的地方。
结果却颇令他失望。
不说是一览无余,但也确实找不到任何可供成年男子遮掩身形的隐蔽地块。
解玉越看心越凉,深觉靠自己无用,还是要抱紧封灵这条大腿。
“鬼大王,咱们现在要做些什么哪?”
解玉不着痕迹地挤到红衣身影之后,全然不管封灵是个能随时隐去身形的恶鬼,一面小心翼翼地张望着,一面姿态颇低地询问道。
“等。”
封灵懒得管解玉的小心思,大袖一挥便在整个房间布了咒,又飞身悬在陆家少爷头顶,近距离打量起这个被鬼惦记的普通人来。
模样倒是周正,就是眉心凝着一股不散的死气,左肩的生火只剩荧荧些许微芒。若再晚个两日,便可直接去城隍庙点卯了。
不过么……
封灵将视线停留在陆家少爷苍白却如常的脸上。被钟三娘缠了那么久,这人身形竟不见半分消瘦,面容平静得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
只是,都已经沾了这人的血肉成厉鬼了,再装出这副关心体贴的模样作甚,反倒显得假惺惺了起来。
封灵有些无趣地移开眼,左右看了看,便就近落在床榻外沿的空当,单手撑住下颌,两眼微合作休憩状,一副守株待兔的架势。
解玉这会也看清了自己的处境,封灵往哪边飘,他就抱着油纸伞往哪边躲,大有做跟屁虫的倾向。他在心底打定了主意,只要封灵不出声,他也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先把小命保住,才好从陆家人的手里拿钱。
“咚,咚,咚——”
不知安静了多久,巷口遥遥传来打更人巡夜的响动,伴随着三下竹梆子的敲击声,封灵口中的三更时分,到了。
解玉一下子从半梦半醒的状态中惊醒,原本惺忪的表情变得紧绷。他下意识将油纸伞横挡在胸前,满脸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的动静。
屋外依旧静谧一片,既无解玉想象中的阴风肆虐,也听不见任何的鬼哭狼嚎。男人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紧握伞柄的手隐隐有些沁汗。他动作僵硬地站在原地,勉强自己等待了许久,却始终不见钟三娘的身影。
“鬼大王,是不是因为我们都守在这里,所以她今夜……”
所以她今夜不敢来了。
许是觉得自己大惊小怪的模样太过好笑,解玉将憋在喉间的那股浊气吐出后,难得长了胆子要与封灵打趣。将将回头说了半句的话,便听背后传来一声轻唤——
“……陆郎,陆郎!”
解玉一连打了好几个寒颤,又怕被发现般立刻捂紧口鼻。小心翼翼地克制着不发出任何响动。
钟三娘的声音其实很好听,和柔温婉,舒心怡人,若还活着,一定也是个若临秋水般的娴静女子。可惜做了厉鬼,再好听的声音也只是催人性命的断魂刀。
解玉身上的寒意愈重,分明唤的是陆家少爷,却是他的脚在原地不受控制地打了个转,又驱使着自己的身体一步步走到紧闭的房门面前,手也搭在了门栓之上。
“陆郎,快快开门,妾身来接你了。”
隔着薄薄一层窗纱,钟三娘的声音愈发清晰,带着一股独特的韵律,不容抗拒地钻进所有人的耳朵,轻柔得近乎蛊惑。
解玉僵直的手也再度动作起来。指节搭住扣门的长条,只听见“咔嗒”一声轻响,苍白的月光顺着缓缓扩大的门隙渗进地面。
解玉挣扎着回头,朝着封灵的方向惨叫一声——
“鬼大王,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