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很快文臣们注意到站在大殿中央的皇帝没有丝毫举措,只是盯着殿外的反贼,声音渐渐小了下去,而武将们还是站在原地岿然不动。
孟添巽避开魏鸿渐直勾勾的视线,翻身下马,一把提起魏鸿奕,将剑重新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魏鸿渐依旧不语。
孟添巽注意到他的双唇没了上次见面时的血色,率先开口打破宁静,“此处没有反贼,却有乱臣贼子,你说对吧?袁大人?”
大局已定。
众人目光转向群臣首排,也是现场唯一没有看向孟添巽,静坐在御赐专座上的袁首辅,袁志忠大人。
孟添巽挟持着魏鸿奕迫使两边的群臣让出一条更宽的通道,一步一步朝着魏鸿渐走去,来到他的面前,将一路未收的剑收入剑鞘,压着魏鸿奕一同跪下,叩拜其上,“罪臣孟錾恭祝陛下圣寿无疆,岁岁安康。”额头重重磕在玉石板上,令人闻之牙酸。
魏鸿渐强硬地克制欲张开的双臂和欲弯的膝盖,缄口不言,他知道自己受不住孟添巽的祝词,不如不应,免得日后徒增伤悲。
孟添巽也没等他的回应,说完祝词便押着魏鸿奕起身,从怀中掏出一本不薄不厚的册子递给魏鸿渐,“这是臣的贺礼之一,罪臣册。一部分罪臣已经按照《大魏律》将其绳之以法,□□以刑,另外一部分就留给陛下亲自处理。”
魏鸿渐接过册子假意翻看起来。
安静坐在专座上的袁志忠耷拉着眼皮看着眼前的祝寿场面,被徐来“请”到大殿后他一直保持着与以往一样的姿态,全然没有半点等待审判的姿态。
袁志忠没有悔过,只是愿赌服输。
这些年里袁志忠在与魏鸿渐的交手中渐渐感到力不从心,败下阵来,这个如今坐在帝位上的人迫使他想起几十年前自己绝望无力的处境,他恨,他恨所有人。
从魏鸿渐成功收束兵权,扶持新党开始,从魏鸿渐登上地位开始,不对,或许更早,从自己惜才破格留下孟錾开始,自己的败局便定下了。
棋局上一子错位,往后步步通死路。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那册子上的死路,不可能会是自己真正的死路,没有人能真正审判自己,宣告自己的死亡。
在巨大的沉默中魏鸿渐将册子从头到尾扫了个遍,“搜刮民财,中饱私囊,虐民杀人,通敌卖国。”
“袁志忠你认还是不认?”魏鸿渐拿着册子冷眼盯着坐在座上的袁志忠发问道。
袁志忠几年前就有想过称病、告老、假死的路径让自己有生路可走,但每当这些念头在脑海里生出,自己便近乎自毁般强迫自己选择与之相反的道路。
可今日自己听探子带来的消息竟然生出几分惧意,想回到北周去,回到那个立誓再也不会回去的地方。
遇到危险逃跑是人的本能,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退缩害怕也是人的本能。奉命从北周踏上这片土地那一刻,至高无上的权利才是自己的唯一追求。于是自己抛弃掉这些妨碍自己前路的本能,只为将大魏,将北周通通都收入自己的手中。
他甚至一度成功了,大魏的皇帝唯他是从,北周的小傀儡还认他做了师父。
自己凭什么要认下这场败局?
凭什么是我输?
袁志忠缓缓掀起自己沉重的眼皮,用与往常无二的语气,缓缓开口问道:“陛下在说什么?”
“老臣年纪大了,烦请陛下再说一遍。”
垂死挣扎都算不上的计量都使出来,看来袁志忠是真的黔驴技穷了。
魏鸿渐没有理会他,“徐来,去请皇后上殿,替朕向她的父亲传话。”
“是。”
不到片刻,徐来就带着袁既雨进入大殿内。后宫到中正殿不是这个距离,孟添巽如今敢万分确定魏鸿渐是有备而来,自己所搜集的证据不过是他谋定的棋盘上一颗小小的棋子,甚至自己的证据在棋盘上可有可无,关键证据早就备好,只等自己再次回到大殿上,轻飘飘说一句“袁志忠你得死”就可以结束这盘棋,轻而易举将胜利果实收入囊中。
好啊,好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