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那要我，送你过去吗？”艾藜心底隐隐有些不安。

“不用了，待会让苏苏安排司机开车送我。”方舟重新拿起手机给苏苏发消息。

艾藜没再说什么，她退回到一旁，看着方舟有些失落的侧脸，心里五味杂陈。

有那么一瞬，她也想顺从方舟的意愿，就公开好了，管别人怎么想的，但是想想自己身后没有收拾完的烂摊子，想想两人悬殊的条件，理智告诉她不能，再次不顾一切地豁出去，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全身而退。

方家老宅。

“小小姐，老爷在书房等您。”齐管家在门口候着，看见方舟进来忙迎上前去。

“嗯，姑姑她们呢？”方舟走进大厅，没有看到本应聚集在老宅的众人，有些诧异。

“用完午膳老爷就让她们回去了，说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办。”齐管家如是说。

方舟心里松了口气，她现在确实没有精力应付几个姑姑。

她转头对齐管家说道：“我先上去找爷爷，晚上在这住。”交代完便转身走上旋梯。

方舟站在书房前深吸了口气，才抬手轻叩了叩门。

“进来。”屋内，方老爷子浑厚的声音传了出来，方舟按下雕花门把手推门而入。

“爷爷。”方舟喊了人后有些拘束地站定在案桌前，老人精神矍铄，穿着一身黑色的唐装俯身在宣纸上写着字，听到声音后只微微点了点头，手中动作不见停顿。

一首词写毕他搁下笔，拿起放置一侧的印章在落款处按下朱红的印鉴，将印章重新放入檀木盒后，才抬眼看向方舟：“晚饭吃了吗？”

“还没有，爷爷。”方舟乖巧地答道。

“嗯，那陪我下去用点吧。”说着老人拿起桌上的珠串，单手背在身后朝外走去。

方家民国时期以玉石发家，传到方爷爷这已经是第三代了，老人早年参军，后来负伤退役接手家业，如今身体依旧硬朗，10年前才将手上的权力交出去，目前方家的产业由方舟的二叔方嵊在打理。

这顿饭吃得格外安静。

“老齐，交代厨房把老二寄回来的石斛处理下，明天加点沙参玉竹炖个汤，让小小姐带回去。”方老爷子拿起手边的湿巾擦了擦嘴，缓声对管家吩咐着。

“好的老爷。”齐管家恭敬地立在一侧，见老人没有再动筷子的意思，便将准备好的漱口水递了过去。

方舟本就没什么胃口，见老爷子放下筷子便跟着停下了，乖巧地坐在那。

方老爷子看了眼方舟，见她气色较之前好了些才放下心来。

他嘴上虽不说，但自从方舟落水后就格外注意这个小孙女的身体，三不五时地让厨房准备些药膳送过去。

“怎么就吃这点？”老爷子看着方舟面前还剩大半碗的的米饭，蹙眉问道。

方舟小声回答：“今天午饭吃得晚了些，现在还不饿。”

见她有些局促老爷子便没再多问，他起身朝客厅走去，方舟也赶忙跟上。

待客厅里只剩爷孙两人时，老爷子才说起正事：“今儿中午你小姑跟我说了件事儿。”

方舟有些紧张地捏紧手中的茶杯，等着后续。

瞥了眼明显心神不宁的人后老人才继续道：“你和那个姑娘的事情，是真的吗？”

“爷爷，我……”方舟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

“说实话。”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方老爷子语气有些严肃。

方舟闭了闭眼，下定决心般承认了：“是真的。”

老人没有继续追问，他眼眸半阖着，右手拇指缓慢地拨着手中的珠串，寂静的客厅里只有珠子碰撞发出的轻微声响。

“叫艾藜是吗？”沉默了半晌，老爷子冷不丁开口：“你小姑找人调查过，对方的家庭有些复杂，没记错的话你小时候和父母定居的那个小镇就在她老家，大学在鹭城读的，和倪家那丫头还有过一段。”

“小姑怎么可以！她……”突兀的一番话让方舟有些错愕，她没想到短短半天不到，小姑竟然将艾藜的背景调查得这么彻底，一时有些愤怒，仿佛自己的所有物被人觊觎了，让她感到不安烦躁，但是面对不怒自威的老人，她只能极力稳住自己的情绪。

老爷子抬眼看向方舟，见她脸色变了又变，却始终紧抿着唇一言不发，那股倔强劲儿和她父亲一模一样。

他暗自叹了口气，将手中的珠串盘在手腕处，忽地岔开话题提起往事：“你父亲当年下南洋闯荡，回国后途径闽地，意外结识了你母亲。后来他们两人日久生情，你父亲便将人带回了京市，不顾家族反对非要娶进门，你奶奶是个心软的，见你母亲温婉贤淑也就认了这个儿媳妇。”

说到这老爷子停顿了下，曲身喝了口茶才继续道：“我当时是不同意的，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地方出身的姑娘如何能配得上你父亲，况且方家家大业大，总要娶一个对他事业有助益的，于是我便让人将你母亲强行送了回去，打发了些银钱，对你父亲则说对方收了银钱便离开了。”

“可你父亲是个死心眼的，非要当面问个明白，于是也追了过去，这一去就再没踏进家门一步，只传信回来要放弃家族产业。”

方舟是第一次听说父母的往事，没回方家前她一直以为自己没有爷爷奶奶，父母也从不提起，后来寄养在小姨家，再辗转回到方家，再没有人和她谈论过她的父母。

故事还在继续。

“后来，我让你二叔去寻过，才知道为什么你父亲这么决绝……当年派出去的人昧下了钱还差点把你母亲给污了，她拼了命才逃回去，这事儿……是爷爷没办好。”想到大儿子客死异乡，白发人送黑发人，倨傲了一辈子的方老爷子第一次后悔自己当初做出的决定。

“你父亲后来也回过几次，但只是来看看你奶奶，母子俩最常约在老街那家茶肆，有一回被我撞见了，他像见了鬼似的话都没说一句转身就走，我想，他心里对我一直有恨吧，所以到死都不愿再见我一面。”

“……得知你父母车祸身亡后，你奶奶便一病不起，没几个月也撒手人寰了，只剩我这个老不死的……”说到伤心处，老人眼眶微微泛红，但腰杆依旧挺得笔直，仿佛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爷爷……”方舟第一次见他这副脆弱的模样，喉头紧了紧，安慰的话不知该如何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