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瑾剩下的话忽然哽在喉咙里,因为吴梓盛居然哭了。
他呜呜咽咽地哭了……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涌出来,程瑾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你……”
吴梓盛无征兆地抱上来,脑袋在他的肩上抽抽搭搭。
“对不起……对不起……我说的话都算数……每一句都算数……”
程瑾一顿,好一会儿才明白他的意思,伸手拍了拍他的背,温声细语地安慰了许久,才把人哄好。
“你脑子进水了是不是,殉情也用不着这么上赶着吧?”
船已经飘走了,两人只能湿着身子走下山。
风一吹,两人都冻得哆嗦。
吴梓盛这才意识到他们俩是穿着救生衣的。
“为什么这衣服没用?”
“啥?”
“救生衣,没用,你掉下去了没浮起来。”
程瑾不免用看智障的目光看向他:“你怎么知道我没浮起来,我刚上来你就跳下去了,我捞都来不及捞。”
“啊?那我为什么也没浮起来?”吴梓盛真的疑惑了。
程瑾指了指他的胸,让他低头看看。
橙色的布料下一个大破口,两层布之间空荡荡的,里面的海绵早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你真是能耐,挑件衣服还能挑个烂的。”
吴梓盛此时却无力回怼了。
陈皎树和程玉晃晃悠悠落在后面好大一截,两人一个悠闲躺着摆弄DV一个新奇地划水玩像出游的小学生。
潭水深幽幽的,程玉心里默背《小石潭记》。
“小白小白!”
“咋?”
“为什么这里面没有鱼?”
“你跳进去就有了,你是橙鱼,在绿水里面肯定好看!”陈皎树正对着远处的寺塔录像,随口回应他。
程玉:“……”
几分钟后,程玉又无端喜悦。
“小白小白!”
“咋?”
“你知道余华吗?”
“《活着》”
“其实不只有活着,他有很多书都很厉害,我以前最喜欢读他的书。”
“以前?多久以前?”陈皎树把镜头移回来,对着他。
“在我离开这里,去涟源之后,上高中以前,”程瑾继续划着水,“我以前也是龙溪村的人,我爸爸和叔叔去世之后,就跟着程瑾他们去涟源了。你是不是很奇怪为什么我叫周阿姨妈妈?”
陈皎树没想过,重组家庭什么的多的是,她没想挖人家痛处。
“我从小就叫她妈妈的,我本来是单亲家庭,后来也还是单亲家庭。”
陈皎树懂了,他好像挺可怜的。
“我上小学的时候经常跟着哥哥去他们学画画的地方,我记得那里有一颗特别大的花树,院子后面的马路全被那颗树遮起来了。
我每次去画室的时候都会被惊艳好久。
岑曾和我哥哥都是画室的学生,我年纪小,混在他们中间老师也看不见,老师一过来我就从后门溜出去。
他们每天都画很无聊的素描,相比于素描,我更喜欢有颜色的,比如油画。
有一天,哥哥从别的房间借了一盘别人挤好的颜料过来让我玩。
我拿起笔只想画门口那颗长歪脑袋的花树。
于是我就画了,但是那个颜料盘里没有粉红色,我就用紫色勾勒花瓣,学着日漫里的画法画的,岑曾当时和我哥关系好,但是他太蠢了,看见我纸上的东西就开始乱叫。
我立马拿下画架上的画和笔从后门跑了出去,还好那个老师没有抓到我,但我也不敢再进去了。
那天太阳特别大,热烈得让人想流泪,我走到马路另一边,想继续把花树画完,把纸铺在地上,却发现笔刷上的颜料已经干了。”
他从来没有比那一天更思念他的父亲。
虽然他语气很轻松,但陈皎树却有点喘不过来气的感觉。
程玉爸爸去世之前,他应该也是被娇惯着宠着的孩子,后面连学画画都要蹭么?
她压了压喉咙,轻声问:“你很喜欢画画吗?”
程玉笑了笑,“本来发现颜料干掉的瞬间就不喜欢了,但是那会儿有个女生,我记得她插着手走到我背后,问我那是什么花,我想说我哪里知道,汗都流到眼睛里看看不清花长什么样了,还是告诉她是樱花,
她就笑,说:‘怕是桃花哦,被你画成紫色了,倒是比桃花好看。’
说完就走开了,地上却多了一盒小小支的颜料。
我立刻转头,路口早就看不着人了。”
陈皎树记起来了,有天放学路过湘中南路时,人行道上蹲了个小男孩,哭得很好看,她靠近了去瞧,的确很好看,现在想来,是和程玉很像。
程玉停顿了片刻,深呼吸了几下,像是在心理建设,“小白,我现在还是很喜欢画画,因为你,这就是我要说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