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生存在什么样的环境下,才会这么没自信啊。
“你是不是对自己有什么误解?正常人可不能一刀砍断盆口粗的蛇。”和歌月的嘴角抽了抽,指了指光滑平整的断面,“有这个刀功水平,师傅,是我低估你了。”
吉田筱不是听不出这揶揄的语气,在她眼里,这确实是任何人利用好一些些重力势能以及运气就可以做到的事情。
所以,她不置可否地摊了摊手。
“运气好。”
吉田筱端起手肘时,小臂晃动出残影的毛边。她眯着眼睛去盯自己举起的拳头:“哇,这简直比空挥1000次完还要抖,得给吉田竹看看,太不一般了。”
突然,一侧被遗忘的,掉落在地的头颅,这个时刻虚弱地开口宣示他的存在。
“什么时候才能够吃饱……”
顺着他的声音传来,后面的半截身躯就这么从断面开始化为黑灰。
不是,有这么饿吗?
吉田筱拖着自己沉重的双腿,然后找了个角落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最不惯着别人的一集。
*
直到鬼的声音带上了啜泣。
和歌月觉得这哭声越发有些让人心烦,但又莫名的觉得不能置之不管。
这是像人类孩童一样的哭声。
聒噪,脆弱。
吉田筱此时立刻弹射站了起来,走过去蹲下,拍了拍这只鬼的脸,没用什么力道地捂住他的嘴,脑袋撇的远远的:“不许哭。”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挨完这一拍,鬼的眼神开始变得清澈了,声音带着啜泣:
“妈妈,妈妈我好饿,我们今天还有吃的吗……”
他庞大的躯体似乎也快要到极限了,不起眼的尾巴处,像是退化了看不清楚的幼童的手脚,紧紧靠在身体两侧,短短一瞬就化为灰烬消失不见。
吉田筱猛地抽开手,又缓缓地无力垂下。
和歌月有些沉默,鬼在彻底消失之前,会回想起曾经身为人的记忆,跟走马灯一样。
他大概知道这只鬼那么傻的原因了。
大抵这只鬼从前还是人的时候,也就还是个孩子。
尾巴上的衣服,也是他人类时期的。
*
新生的鬼的躯体在体内生长,而原本的人类的躯壳,就变成束缚了。膨胀着撕裂原本的狭小的躯体,像是撕裂过去的一层蛇蜕,逐渐将身体撑得只剩一张薄薄的皮,血肉化为水,晃荡在这个一个肉色的气球里。这个过程中,用来支撑原本形体骨头会被怎样的力量所硬生生掀开。折断的骨头是由内向外诞生的矛,破开肉色的土壤而出。蠕动着蠕动着,这层过去的自己留下的蜕,倔强的挂在鳞片上,腐烂了,风干了,脱落了,不见了。
不知是上天可怜,还是巧合,唯一能代表他之前人类身份的衣服,就这么一直留在了他的尾巴上。
逐渐消失的后半截蛇身,留下了一摊凌乱的,血迹斑斑的衣物。
*
这一声妈妈,让吉田筱当场大脑宕机,嘀嘀咕咕喃喃了一阵,像是罢工般停下了。这时,和歌月莫名感觉到了不妙,吉田筱的脑内开始疯狂用意念刷屏着:
“我命令你现在去当他妈妈,哄他!”
和歌月考虑到自己和吉田筱是上下级,有求于人的关系,犹豫再三,反复谨慎用词后,回复了:
“你似乎确实真是脑子有病。”
*
眼见着连头颅也消散了一半,原本狰狞的毒牙和咧至腮边的吻也消失了,可能是察觉到自己快要消失了,这可怜的家伙着急忙慌又小心翼翼地开着口: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说出来的,我真的一点也不饿真的……妈妈……我们回去吧……”
吉田筱明显能感觉到他还在努力地朝自己垂下的手心拱着,本就快要消散的头因为这一点点动作,像是马上要碎了似的。
“你就随便说,睡吧睡吧之类的。”
吉田筱内心不断劝说着自己,这不是出于自己对鬼的立场作出的行为,这不代表自己对这种生物生出了除仇恨外的情感。
吉田筱的声带这才像是得了赦免,从喉管中卡巴卡巴冒着:“睡吧,明年,会是个,丰年的,我,保证。”
半晌,她接着用拇指擦干细长的竖瞳中淌出的泪水,轻轻捂上了那双变成蛇眼之后,就不知多久没有闭上过的眼睛,视野四周慢慢被黑暗所侵蚀,直到最后一刻,慈母的面容也溶化在黑暗中了。
这片黑暗中,还会有无穷无尽的饥饿吗?
妈妈还没来得及告诉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