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起,少年有了一个全新的名字,叫南城。
斗兽场里有无数像他这样的奴隶。
自被囚禁于斗兽场的地牢里后,他们一生都活在阴暗潮湿、不见天日的地底下。
他们活着的意义,就是互相厮杀、供达官贵人们消遣娱乐。
而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这个斗兽场的。
三年前的记忆就像是空白一样完全缺失,只能根据身上遍布的严重伤痕揣测,自己或许是在斗兽场里伤到了头导致失去了记忆。
他的奴隶编号是44,是周围所有奴隶里编号最小的。
大部分的奴隶都死在这一场场残酷的自相残杀中,还有一部分奴隶扛不住这种永无尽头的折磨,在绝望中自杀了。
地牢里四处弥漫着腐烂的尸臭味。
在一次次厮杀中,他连睡觉都未放松过警惕,前脚向你示好求你帮助的奴隶,后脚就可能背叛你,给你致命一击。
斗兽场里,就算是倒在地上奄奄一息向你求饶的奴隶,也绝对不能相信。
绝对不能相信任何人——这是他有记忆的三年里,刻骨铭心的教训。
他曾多次被逼到濒临死亡的绝境,也曾因无法逃脱而萌生过轻生的念头。
但每当他在死亡线上挣扎,每次想要放弃生命时,心底里就会涌出了一股强烈活下去的欲望。
活下去的欲望愈来愈强烈,似乎他有一个必须活下去的理由。
而这个相当重要的理由,失忆的他,却完全记不起来。
因为这样的执念,他一次次咬牙活了下来。甚至因为这样顽强的生命力,被挑中送去了猎场。
猎场里九死一生,但他极擅长躲藏,几次都摸到了猎场的边缘。但是,颈部的项圈一日不解开,他迟早会被再度捉回。
直到躲藏间,他发现了一个秘密。有一位次次参与狩猎的贵宾竟好男色,且已赎身了数名俊美少年。
他的地位显赫,这里的管事们无不看他眼色行事,不敢有丝毫违抗。
他心中一动,匆匆至河边洗干净自己满是淤泥的脸,在第四次进入猎场后,主动地暴露在这个男人的视野里,假装柔弱地中了一箭。
这一次,他赌对了。
为了防止暴露身份,无论是坐在斗兽场高台上的权贵们,还是在猎场肆意狩猎的权贵们,都会戴上统一的面具。
即使戴着面具,都能从他们扭曲的笑声中看到他们满满恶意的笑容。
他们高高在上地坐在高台上看着奴隶们互相厮杀,再以此为赌注,进行着荒唐的赌局。
所以,当管事笑意盎然地告知,那位贵宾看中了他,花重金为他赎了身。他竟是好奇那张面具下的脸——会是一张多么丑陋的面容。
但,整整三年,终于等到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一个正大光明解开项圈的机会。
他深知,自己绝对不能失败!
他压下心中满满的恶意和杀意,动着脑想着该如何讨好对方让他主动地为自己解开项圈,又该如何挟持他逃脱时,一个戴着面具的女人突然冲了进来。
他没能如愿见到那个要给他赎身的男人,反而这群人三三两两地将他压跪在地上。
女人一脚将他踹倒在地,他甚至不知何因,便遭到她发泄般用鞭子毒打。
脸上被抽得皮开肉绽,他带着满身伤痕,被退货退回了斗兽场。
五日后,斗兽场就被官兵突然查封。
传闻竟与那位大闹一番的女子有关,似乎惹到了不该惹的人。
为了销毁罪证,他们这些奴隶被当即灌了哑药,被暗自走私到黑市里匆匆贩卖。
他因为脸上醒目的疤痕,最终以区区五两银子的低价成交,被卖给一对中年兄弟做奴隶。
既已逃离斗兽场的桎梏,他自然不甘心再次成为任人宰割的奴隶。所以每当等到他们离开,他都会竭尽全力挣脱那沉重的锁链。
但,命运似乎并不眷顾他。
先前已经被抓回来了两次,每次被抓回来都是一顿毒打。为了束缚他,之前为了关住他用了两条锁链,这次更是将他的锁链锁在马车上,以拖行的方式惩罚他的反抗。
他不是没想过偷项圈的钥匙,但钥匙时刻被他们随身携带,与其冒险偷钥匙,不如直接戴着项圈逃亡。待日后养精蓄锐,再反杀回去夺取钥匙!
而这一次,是他离成功最近的一次,最终因为旧伤过重、饥肠辘辘,力竭倒下。
在大雨里被马撞倒在地时,最后一丝力气都仿佛被抽干的他满脸泥泞,绝望地想,自己这次,可能真的要死了……
血慢慢地流失。
在死亡来临时,他都没有记起自己究竟是谁,那个埋藏在记忆深处的必须活下去的理由。
但在意识渐渐模糊时,他听到了自他有记忆以来,最好听最温柔的声音。
无边无际的黑暗中,仿佛有股温热的力量,将他残破不堪的身体温柔地包裹。
而醒来的他,也仿佛看见了仙女——那个自他有记忆以来,最美的容貌。
他知道,那些戴着面具、衣着华丽的达官贵族们,也一定有着一张张好看的容貌。
但他们的心,是丑陋的。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是可以信任的。
他应该要保持戒备、应该要心怀敌意,这或许是贵族小姐新的游戏,又或许看中了他身上的什么。
那个男人想要赎他,是因为他的容貌,那她呢……
对这么破破烂烂的他出手相救,她难道没有一丝企图吗?
他必须保持清醒,绝对不能陷入这个温柔的陷阱!
不出几日,她就会暴露自己的目的!
他要伪装自己,利用她!
可在那双关心的目光和温柔的声音下,他仿佛着了魔一般不会动了,也不会思考了……也移不开目光了。
那些柔弱的伪装、恶意的揣测都仿佛是在玷污眼前的救命恩人……
那个禁锢在他脖颈上的项圈,竟是如此轻松地取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