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趁着薛沉雪铺整被褥时偷溜去了苍澜院,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躲着他。
薛沉雪一直对她的动向分外注意,只是回头看看她的背影,垂下眼睫轻叹一气,便继续手里的事了。
可当她撑着油伞瞧着眼前冰冷的门栓,心里什么兴致都卸去了。
池连尽最近为什么总是刻意在回避她,令她想起幼时也经历过类似的事情。
难道她爹又在给他施压了?为了让她尽早和薛沉雪成婚……
想起百闻阁的江师叔早年和她爹走得极近,玲珑便携了两坛好酒决定先独自去找他聊聊。
这些年她自己也一直和江师叔关系很好。百闻阁收录书籍有大量她喜爱的话本,所以她往年几乎日日都要往百闻阁跑一遍。
推开百闻阁的门,除开几个正在除尘的弟子,江右鉴正盘腿坐于凉椅上阅卷。
阁内干燥阴凉,他只持了蒲扇便已足够。这方历来清闲,每日只需叫那些来借阅书籍的弟子自行登记便好,也无他事。
江右鉴从小博览群书,尤爱画卷,于是在这百闻阁一坐便是二十年。
见大门泄了光进来,他抬头凝望来人,顿时笑得眼眯成了缝。
“哟,小玲珑!”
“江师叔……”玲珑绕过案台走到江右鉴身边的凉椅坐下,顺手将两坛酒置于案上,然后抓起旁边的小点心就往嘴里塞。整个人都蔫蔫的。
江右鉴看出她不太开心,出言安慰她,但手眼仍不离案前那篇卷籍。
“有什么烦心事尽数与师叔说说,看你酒都带来了,一定是攒满苦水了吧!”
“唉……”玲珑长吁一声,歪头靠在了江右鉴身侧,“我情路不顺啊师叔。”
听完这句,他小嗤道:“小小年纪,就开始为情所困?是又看上哪家公子了?”
说罢他也要忍不住嘀咕,“若说连薛家那小子你都看不上,也不知你到底想是哪路天仙。”
“倒也不是看不上。”
玲珑拿了两个酒碗就开始倒酒,她承认这帮老头子的确眼光上乘,如果她没有先喜欢上池连尽,薛沉雪这个夫婿她自己也确是没得挑。
“只是我早就有喜欢的人了。”
“不会还是那个池连尽吧……”他转过了头来看她,带着一言难尽的神态。
“这……为什么师叔你是这个表情。”
江右鉴放下手里的卷籍,仰躺在了凉椅上:“倒也不是师叔觉得那孩子不好……”
他望着房梁顿了半晌,嘴里也在反复念叨着,“他的确是个好孩子啊……只是……”
“只是什么?”玲珑扒着他的袖子催促他说话。
“只是连尽他啊……也只能怪命途多舛,想当年你爹也是个为情所苦之人。”
他扶着玲珑的手背,“不过连尽他出身不明,师叔还是建议你换个人喜欢吧。”
又是这个出身不明,玲珑真不知道身世不明到底是个什么天大罪过了。
“出身这玩意儿有那么重要吗?”
“出身……这个东西说重要也重要,说不重要也不重要。”江右鉴摸了摸下巴那不多的短须,继续道,“当天下人都认为这重要时,它确实又很重要。否则你爹当初也不会栽在这茬上了。”
玲珑呼吸一滞,这糟老头子果然有事情。
“是不是有关我娘?”
关于玲珑亲娘这件事,纪无念这么多年来一直避而不提,她自己也懒得多问了。可如今在江师叔这里再听到这模糊的线索,忽而又勾起了她的念想。
“关于这个,你师叔我其实知道的也不多。你爹当年失踪三载,楼里几乎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只是最后回来时,手里抱着你。”
他只说了降云楼里都知道的事,纪无念当时失踪了三年,然后带回了刚刚降生的她,但对于经历过的事闭口不谈。据说前任楼主任道人将他吊起来打了三天都没能问出什么来。
玲珑举起酒碗,冲着江右鉴撒娇道:“师叔,既然您也不知道那我们就专心喝酒吧。我爹让我这段日子找刘师叔好好学习封穴之术,下次找您可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听罢,江右鉴笑着应她,起身从身后的立柜中拿出几盒吃食。
“来来来,那师叔我也要拿出早上我特意托人从云来镇带来的酱肘子了。”
两人吃了几口酒和肉,江右鉴顺道提了一嘴:“我记得你这些年已经很少和连尽那小子来往了,怎会突然又看上他了?是伐剑山庄祸事中发生了什么吗?”
这件事传开以后,他们也只听了个大概,只道薛家二子引发弑父之祸,牵连到了她,辗转之下才回到降云楼中。
如今纪无念已对此时既往不咎,但玲珑却忽然不肯成这个婚事了,江右鉴也想尝试着看看能不能开导开导她。
“师叔,我可以很明白的告诉您,如果不是池师兄拼尽全力救我两次,我根本不可能还能在这里和您喝酒谈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