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叫来明赫似乎只是单纯想看看自己这个名义上的侄儿,强势地把浑身僵硬的男孩叫过去,饱含深情地说了许多关切的话。
周嫽沉默坐在一旁听着男人假惺惺的话语,几乎作呕。
终于等装模作样的男人表演完毕,皇帝才松开回话声音都发抖的明赫,男孩像是身后有洪水猛兽一般小跑回来扑在周嫽怀中。
周嫽搂住害怕的小明赫安抚地拍了拍他瘦削的脊背,果不其然听到皇帝阴冷的声音:“明赫很怕我?”与刚刚满面春风的样子判若两人。
她早已经习惯皇帝的阴晴不定,略微酝酿情绪,转头凄苦地面向男人:“哥哥又不是不知道明赫从前受了多大的苦,比寻常孩子自然是要怕生些的。”
皇帝听罢,未再揪着此事多说什么,似乎只是随口一问。他目光沉沉地盯着周嫽,漆黑如墨的眸子没有一点光彩,不过须臾又粲然一笑。
他悠悠起身上前拉过周嫽,让她与他一起坐在铺着金丝软垫的宽大椅子上,柔柔说来:“我听王宽讲了永玢的事,先前那刁民闹事时哥哥就想找人处置了,只是听闻你要自己解决,我便没有再管。却不想此事牵连甚广,这段时间委屈嫽儿了。”
男人面上一片歉疚,两只大掌却是死死锢着她的一双手,分毫不容忍拒绝。带着湿意的冰凉贴紧,周嫽只觉得两只手像是被湿滑粘腻的毒蛇来回盘绕,让人浑身发凉。
心底也止不住地泛起冷意。
韩永玢是幕后主使之事不过刚刚发现,皇帝就已经知晓,不用想也知道自己身边又被他安排了人监管。
这种严密掌控,不留给周嫽任何隐私的冒犯让她怒火中烧,恨极了面前的男人,唯有死死握紧拳头才能保持面上的镇定。她牵出一抹笑:“有哥哥如此费心,嫽儿不委屈的。”
她失落地低下头,可怜道:“只是没想到表哥这样讨厌我,竟做出这样栽赃陷害之事。我虽想找表姑母告状,可她老人家常年离不开药丸汤罐,我怕她气坏了身子,只好暂时按下此事。”
皇帝攥紧周嫽的手终于松了些力气,他假模假样宽慰:“嫽儿一片孝心,表姑母若是知道了一定欣慰。”
男人纤长浓密的眼睫轻颤,似是蝶舞翩跹,花容月貌,动人心弦,我见犹怜。他幽幽叹了一口气,真是闻者心碎——除了,周嫽。
“嫽儿也还是个孩子,哪里照看得了那幼女院的许多女孩,你看看,这不是惹来了祸事。”皇帝满目哀愁,将周嫽鬓边一缕碎发挽至而后,“依哥哥看,嫽儿不如将那些女孩送往孤独院,哥哥定会派人好好抚育,你就别插手那些刁民的事了。从今往后呀,就带着明赫一起,与哥哥安稳住在宫中如何?”
周嫽想到皇帝会借题发挥让她放弃幼女院,却不想他还想将自己继续困在暗无天日的宫闱之中。
遥想当年这个男人留下年幼的自己在宫中挣扎求生,她费尽全力想要讨好这个哥哥,却不想换来的却是他毫不留情拿她挡刀。也是自那之后,周嫽再也不会相信这个男人任何话了,他就是个随心所欲的疯子。
有时候她都忍不住佩服这几个贱男人厚脸皮的程度,一面以爱为名打着为她们好的名号,一面又狠毒地折断她们的原可以高飞的翅膀,将无数女孩的恣意人生摧毁,成为笼中雀,掌心玩物。
“哥哥。”周嫽废了多么大的力气压下心中恨意,笑容和婉:“瞧哥哥说的是些什么话,哪里有长公主还住在皇宫的,这样于礼不合,朝臣也会议论哥哥的。”
皇帝满不在乎:“那又如何?我无所谓他们说什么,反正我才是这天下之主,我做事谁要是赶拦着,那就砍了他的头。”
周嫽无奈:“哥哥。”纵然不喜欢面前的男人,可周嫽如今还要仰仗他而活,可不希望自己这个福瑄大长公主的位子没坐多久就被踢掉,于是又装作很关切的样子费心劝谏许多。
其中她又若有若无提过几次韩永玢,但都被狗皇帝巧妙避过,想来是不愿意她追究此事。
周嫽忍不住在心底冷笑,狗皇帝整日惺惺作态向世人展示自己是个多么疼爱胞妹的好哥哥,然而真的遇到事了还不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让她一忍再忍。
东河君主是尚在京城中老一辈皇室之人中唯一还在世的,身份尊贵,连疯疯癫癫的先帝也对这位长辈十分尊重。
别看皇帝逼供篡位时嚣张至极,但是政权更替哪一次是不流血的,只不过他将那些刺目的鲜血都泼到明面上了。如今事态安稳下来,他竟也想着笼络民心,当个好皇帝了。
虽然没能成功让周嫽在宫里住下,皇帝还是准备了专门的宫殿供她来时歇息。
其实周嫽很想住回以前陪伴苏扶楹时的宫殿,可惜那里是椒房宫,历来都是皇后居所,她一个公主住在那于礼不合。
谁料向来厌恶周嫽与苏扶楹牵扯不清的皇帝突然转了性子,大手一挥便要将那里继续作周嫽的宫殿。
她连忙惶恐不安地推拒,并说怕自己真的住在里面夜里多梦,忧伤沉闷,还是选一清净低调处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