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晨茗欣然接受了周嫽的合作请求,公主府提供资金,生息观则负责为女人们提供工作。
“还有一事......”周嫽话开了个头,顿住,将头撇在一边,似是对接下来的话很是为难。
“公主但说无妨。”近些年时局动荡,京城里多有烧杀抢掠的问题,更别提远居城郊,无人管辖的生息观了。独自经营支撑偌大一个道观的崔晨茗多有力不从心之时,为了更好管理观中各种各样来历之人,同时也是为了吓退外来的男人,她常常冷着一张脸说话做事,看上去严肃极了,哪怕面对公主,一时半会也改不过来。
“公主。”猜测到女人想要说幼女院的事,崔晨茗一颗冷硬的心软下去几分,胸口流淌过丝丝缕缕的暖意,她静默片刻,望着眼前面容亲切的女子,恍惚间像是见到了自己的师母。一直掩藏在心底大不敬的话扒在嗓子眼蠢蠢欲出,迟迟等不到周嫽开口,她终于忍不住说出:“公主与我的师姐很像。”
周嫽正在心中思忖该从何说起,忽而听闻崔晨茗的话,微愣住,旋即笑了笑,示意女人继续说下去。
崔晨茗藏在袖筒里捏紧的拳头松开,她不知想到了什么,竟然低低笑出来两声,不过那笑声浅的还不敌冬日微风,未等周嫽捕捉便消散在斑驳的阳光中。崔晨茗冲练武场最前方的领头人点点头,那壮硕女子会意,转身吆喝着众人继续练武,而她则是轻轻搀扶着公主,走到了附近的暖阁里。
“我的师姐,这生息观观主之位原本应该是她的。她与生息观多数人不同,她是生于生息观长于生息观的。”
崔晨茗的师姐名叫云千玄,她的母亲雪夜上生息观,在观内三脚猫郎中的看护下拼死生下了她。
彼时生息观刚刚遭遇朝廷的搜刮打压,危在旦夕,一众人郁郁寡欢,甚至有了远离生息观,重返俗世结婚生子的打算。而云千玄的降生宛如一束夺目的阳光,照破了笼罩在生息观上方的层层阴霾,也打破了所有人的萎靡不振。
云千玄的母亲,那个满身伤痕,脸颊肿起的悲惨女人苦苦哀求生息观收留她们,收留云千玄。
她们是如此可怜,她们无家可归,无处可去,唯一能够庇佑这对母女的便是生息观。于是生息观不得不重振旗鼓,打起精神来努力经营生活,唯有这样才能好好抚育这个突然诞生在她们观中的女孩。
老观主给这个孩子起名“云千玄”。
很特别的名字,与她们柔啊淑啊什么的不同,是很威武霸气的好名字。大家怜惜她生母早逝,便也都愿意宠爱着她,却不想将这孩子养成了个毁天灭地的混世魔王。
哪怕老观主在她身上花费极大的心血,想要将她培养为能够担起生息观观主之任的人物,却无奈自己年事已高,力不从心,实在难以管教。这时有人提议送云千玄到京城里做事,许多人都认为从小生长在生息观,未曾见过世间疾苦的云千玄无论如何管教都是难当大任的,唯有走的多了,见的多了,阅历增长之后才能肩负她人的命运。
老观主一面担心自小在全是女人的自由环境中长大的云千玄到达俗世间会受到伤害,一面又明白,不曾真正见识过男人丑恶嘴脸,也不曾深入了解世间女子命运的云千玄永远也不会长大。若是终日以保护她的名义将这个孩子困在生息观里,那她又与那些被困在后宅里的女人有何区别呢?
“师姐离开生息观那天,是和今日一样晴朗的天气。”崔晨茗为周嫽斟一杯热茶,久远的回忆令她那双鹰一般冷厉的眸子多了几分迷惘,连说出口的话都染上雾蒙蒙的潮气:“那一天,所有人都心潮澎湃,我们激动万分。”
她们无比后悔。
因为云千玄再也没有回来过了。
周嫽手一抖,温热的茶水打湿了衣袖,伍仙赶忙捏紧手帕为她擦拭,她从同样揪心的女孩手里抽过手帕,随意在袖子上擦了两下,而后塞进手里握紧,“发生什么事了?”
崔晨茗眼神落寞,不过很快便调整好了情绪,抬眸看向紧张不安的周嫽,想要笑笑以作宽慰,却又反应过来女人并不能看见。她不会说安慰人的话,但好在公主也不是需要人安慰的女子,她继续说,不复方才那样悲戚,只是言语间透露着微不可察的恐惧。
“公主不必过分忧心,师姐未遭奸人伤害,她只是......很勇敢,太勇敢了,就像您一样,哪怕所有人都不支持,依旧选择了她心目中那条属于自己的道路。”崔晨茗捻起自己一片衣袖,眼前浮现出曾经还是个小孩子的云千玄嘲笑这黑漆漆的衣服像老妖怪时的样子,苦笑:“师姐跟着一位小姐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