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的,公主……”暖香一直摇头,“昨个,昨个一整晚,娟儿都没有回来。”
“什么?”
严晚萤猛地转头看向她,不安像落入清水中的墨汁,飞速蔓延。
身后正为她梳妆的若叶,手一抖,“啪”,木梳跌落到地上。
梳齿摔断了两根。
“昨夜落闩时,没清点人么?怎地一夜未回,也没人察觉?”严晚萤左边眼皮狠狠地跳了跳。
若叶跪了下来,回话道:“昨夜是点过人的。但……后来刮起大风,奴婢想着明日公主肯定要穿得暖才行,听尚衣局说为公主新制了狐裘,奴婢就命娟儿赶紧去取来……后来手忙脚乱的,没成想她整夜未归……”
一件狐裘,早不取晚不取,偏偏昨夜刮寒风让人去。唉,这不是明摆着给人穿小鞋么。
严晚萤也知道,平日里这个大宫女是有些拿腔拿调,也不怎么喜欢娟儿,总是找理由呵斥她。
但应该也只是停留在使小坏的程度上,要说害人,给她八个胆子也不敢。
“好了,现今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严晚萤沉吟片刻,道,“立刻派人通知尚宫局寻人。再派人沿途找,特别要去尚衣局问问,看他们昨晚有没有见过娟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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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思阁。
明先生巡了一眼堂内,目光停在了第二排靠窗的空位上。
直到此时,段清州清冷的眸光,才默然从那里挪开。
明先生在心里狠狠地记了一笔:今日二人迟到——昭襄候世子,三公主殿下。
正要开始讲学,突然一个圆脸太监满头大汗、躬身哈腰地站在门口,似乎是有话要说。
“……先生,奴才是三公主跟前的金喜……”
那金喜明显是想进来附耳“私聊”的。
但此时的明先生,心里大大地不悦,便没有允许这太监进入,冷声道:“就在那儿说吧。”
金喜轻微地“啊?”了一声,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道:“三公主,她……有点急事,想跟您告假半日。”
明先生微微皱眉。
他的三思阁可不同。
就算是太子公主,若想要告假,要不是真的身体欠安,要不就是皇后娘娘亲自差人说情。
这位三公主倒是主意大,随便找了个太监来知会,这不是坏规矩么!
明先生想到这里便不依不饶了:“三公主有何急事?”
金喜没料到这差事如此难办。在诸位王孙公子前,被严厉的先生诘问,他早就绷不住,豆大的汗珠淌下:
“公主……宫里丢了一个小宫女,公主、公主她正亲自带着人找呢……”
话音刚落,三思阁中爆发出一阵阵哄堂笑声,甚至有胆大的揶揄道:“丢了宫女,哈哈哈,我还道是公主她自己丢了呢。”
“公主这理由找的,真心不好。若是我,便说是昨夜刮风受寒了。”
“别说亲自找,就说被宫女吓病了也成啊。”
段清州看着窃窃私语的公子们,面色更沉。他如刃的眉峰凌寒而起,袖中的双拳,不由地攥紧。
那个模模糊糊的梦境……
她若是执意要卷进去,只怕是凶多吉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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娟儿很快便找着了。
不过现在的她,不再是那个眼睛闪着光的学习标兵,而是一具可怖的尸体。
她躺在冰冷的地上,整个下颌已经没有了,被人齐齐切掉。上半边牙齿裸在外面,灰白森森,只剩下诡异和骇人。
纵然如此,娟儿怀中,仍然稳稳当当地抱着那件折好的狐裘。只可惜那精美的狐裘上,一片一片,晕满了锈红的血渍。
九月生女子,取其口。
原来这件事,还远远没有结束。
“公主……公主……您别过去……”若叶一面拼命拦着她,一面哭成泪人。
很可惜,她已经全都看到了。
那个浑身透着机灵劲儿的小宫女,那个用木炭渣练字的小宫女,那个想凭借自己的努力当上女官的小宫女……她像秋风里的落叶,一夜之间枯萎,滚在脏泥里。
她灿烂的生命和发光的梦想,都在残酷的命运洪流中戛然而止。
“都怨我,都怨我……我为何要叫她出去……”若叶埋着头,开始自怨自艾起来。
严晚萤努力平复下胃中的翻腾,微微颤抖着,往前走去。
“公主?”若叶哑声惊讶。
她一步步,走向了那具可怜又可怖的尸体。
“公主。”金缘瞪大了眼,却不敢伸手阻拦。
“公主、三公主!您请留步……”吴尚宫吓得脸色灰土,连忙小步追上来,“您不能去……”
不,她一定要去。不仅要去,还要找到线索,给娟儿的死一个明白。
她惜命,她想苟活,她也怕冰冷的尸体。
可是她已经不能再退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