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清州凝望着三公主的背影,一动不动,仿佛是一尊石像。
思绪像是风中上扬的落叶,久久不能归宁。
三公主……
她说她要为了一个宫女,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她说她虽是一介女子,仍要匡扶社稷;她说她……有梦想?
这是传闻中那个玩弄宫人性命来取乐的三公主?
段清州狠狠蹙起剑眉,想不通是眼睛欺骗了他,还是耳朵欺骗了他。
抑或是,心欺骗了他。
不然他怎么会莫名其妙地闯入这禁宫,只为了阻拦她,不愿她卷入这麻烦的漩涡中?
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人家可是燕帝和金皇后最宠爱的三公主,就算被人记恨上了,也没有谁能真的危及到她的性命。
段清州轻敲额头,将烦乱的思绪摁了回去。
他转身一蹬脚,犹如一只轻灵的灰燕,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墨绿的树荫后。
无故擅离,还得回三思阁受先生责罚。
*****
正阳宫。
“母后,儿臣所述句句属实,还请母后彻查舞阳宫,以正后宫清明。”
严晚萤说得声泪俱下、情绪饱满,可惜金皇后不吃这套,抬手把荣花姑姑端来的白瓷茶杯,又一次摔在地上。
哗啦啦,落地开花。
“你是病糊涂了吗!分不清是敌是友,要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金皇后气得柳眉倒竖,“不过是死了两三个小宫女,只要知道不是那什么‘邪鬼’所为,便由他去了。如今你要扳倒尹妃?我们与尹家的盟约该如何,太子与尹大小姐的婚约该如何?”
“儿臣只知道,危害社稷的就是敌人,无论他是尹家还是皇家。”
“荒谬!你懂什么社稷?你知道尹家在朝野的权势有多大吗?”金皇后接过一个新的茶盏,又气得摔在地上,“怪就怪本宫出身寒微,只得用此法稳固太子的势力。结果你们兄妹俩,一个个,都不给本宫省心!”
荣花默默地转头出去,吩咐守在外头的小宫女:“拿新的茶盏沏茶。等凉到四五分,再呈上来。”
大概还会摔几个,水太热了会烫到三公主。
“母后,糊涂是到底是您还是儿臣?覆巢之下无完卵,没有国,哪里还有什么尹家皇家?今日尹妃要杀几个宫女,您不管;他日尹妃杀了几个妃嫔,您也不管;等尹家起事要杀了我们,已经无人能管了!”
“住嘴!”金皇后感觉自己实力不济,说不动了,只能提高嗓音,“你再多言,本宫撕烂你的嘴!”
那是不可能的。
严晚萤深知自己在金皇后心中的地位,嘴上吼得再厉害,手上也不肯伤她分毫的。
证据就是那碎了一地的瓷片,竟然半点都没溅到她身上。
她有恃无恐,更进一步道:
“母后定是在想,尹家不会犯上作乱,会好好遵守盟约。不,母后您错了。今日这个邪异的虐杀,就是在试探母后的底线。即便今日相安无事,那明日呢?待这个狼子野心的尹家成为外戚,真的不会掌控太子,专权独行?”
与金皇后说再多的国家社稷,她都漠不关心。打蛇打七寸,只有说中她的软肋,她才会动摇。
“本宫头疼得紧,你休要再言。退下吧!”
然而下一秒,自以为掌控住上风的严晚萤,就被顽强的金皇后打脸。
可惜她不是主角,没有附加的嘴炮buff。
这一顿饱含话术的劝说,并不能推翻金皇后的信念,反而喜提一张“逐客令”。
看来这大燕国,被热血和正义冲昏了头的,只有她一人而已。
“母后,儿臣……”
“还不快退下!难道要让本宫关你一月禁闭?”
严晚萤颓然地垂下头:“是。”
还是行不通。
她纵然是皇女,但一个人的力量实在是微薄,心有余而力不足。
难道要闹到父皇跟前去?或者干脆破罐子破摔,直接把事件宣扬开?
她正在头疼,却听见门外突兀地吵闹起来:“莲妃娘娘,您不能进去!莲妃娘娘……”
门扉骤然响动,一个气质温婉、美貌夺目的女子,踏着与她端庄形象不协调的急促步伐,闯了进来。
看门的宫女紧跟着,急得快要哭出来:“皇后娘娘……莲妃娘娘她……”
贸然闯入的莲妃深深地看了严晚萤一眼,然后谦恭地俯下身朝金皇后行礼,与她并排而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