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尔的脖子上有一道伤疤,长长的,不像是利器割出来的,倒像是麻绳之类的东西,毫不留情地在上面磨过,磨破了血肉,又在鲜血淋漓中继续打磨。于是便有了这道硬邦邦扎手的疤痕,里面辩驳的黑是没有挑干净的杂物,留在肉里,扎眼的很。
盈袖不敢施力,她碰到那伤疤,即使知道早就长好了,也不由得觉得疼。只舍得像只猫一样,用软乎乎的肉垫好奇地在上面拍一拍,不疼,只是有些痒。
卓尔拉过她不安分的手,放到枕边,和她的头发一起。哦,那头发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乱了套,不安分地洒满了整张床,和卓尔的缠绕在了一起。
没人顾得上头发,风暴越来越大,所有人都在挣扎求生。在兽的低吼声中,盈袖终于承受不住,率先投降,坠入沉沉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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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头发乱的解不开。盈袖解了一会儿,不耐烦地拿了把剪刀,直接把缠在以前的地方剪了下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头发即便剪了下来,也不能随意丢弃。
盈袖干脆随便捋了捋,编成一股麻花,又用红绳在两端系好。
“你下次不要乱动我的头发,看看,剪了这么多下来,要长好久。”盈袖看着那根不细也不短的头发,气闷地说到。
“人家说结发为夫妻,是不是就像这一样?”卓尔捞过头发放在眼前细看。粗细不同的发丝很容易就能分辨出它们属于两个主人。
“是,赠君青丝一缕,换君深情一世。要不我拿个荷包给你装上,贴身放在心口?”盈袖随口应到。“别腻歪了,快起来吃饭。”
“我知道你把荷包放在哪里了,自己拿就好。你说什么图样的合适?鸳鸯戏水的好些,还是并蒂莲花的好些?”卓尔搬出盈袖放到窗边的小盒子,从里面翻着荷包。
“并蒂莲吧,鸳鸯戏水的是大红的,太明艳了些,不适合你。倒是那个并蒂莲的还凑合,素淡些。”盈袖没把这事儿往心里放,她挽了个发髻用簪子固定好,就跑到厨房端早餐去了。
屋里卓尔好生折腾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拿了那个并蒂莲的,将头发放了进去,又把荷包妥善地放到了胸口。
那顿便饭,到最后还是没有吃上。
因为有一天卓尔出去之后,再没回来。那是个很普通的晴天,当天盈袖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寻常的事情发生,除了,她失手打碎了一只碗。
鱼龙帮和军部在深夜里发生了好大一场械斗,弄得人心惶惶,卓尔没有回来。
唐王金口玉言,斥责军部生事,又大包大揽地承认鱼龙帮是受她指使,卓尔还是没有回来。
朝小树拒绝了高官厚禄,辞别了鱼龙帮帮主的位子,他打算出城区去寻访先贤,卓尔还是没有回来。
盈袖再也等不下去,当她发现动用灵力也找不到卓尔的踪迹之后,只能登了朝小树的门。
“夫君卓尔说是要为先生办一件事,自此一去不回。先生可知我家郎君踪迹?”
朝小树沉默半晌,只同她说。“我给卓尔兄弟报了仇了。”
好一句报了仇了,只一句报了仇了,卓尔尸骨无存的事就再也没人深究了。这是小人物的悲哀,自己不是早就知道了吗?不然她努力提升修为是为的什么呢?不就是为了做自己命的主吗?
“谢先生。”盈袖也不知道自己后来有没有保持体面,她只是去乱葬岗挖了一晚上,带回了男人的尸体,然后给他办了一场还算热闹的葬礼。
吵吵嚷嚷之后,尸体如土为安。盈袖突然觉得,这个往日里狭小温馨的房子其实是那么的空旷冰冷。
所有人都劝她节哀顺变,可她不想节哀,也不想顺便。事实却是连报仇都不需要她,因为已经有人从根上解决过这个问题了。也不是特意的,甚至连卓尔的死都不是特意的,他只是别人棋盘上的一颗棋子,还没走到中盘就被人提了子罢了。
在君陌又一次如期而至,劝盈袖去书院住的时候,她同意了。这房子永远也等不回归人了,既如此,便与旁的房子没什么两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