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这个副本之前,燕凉做了一个梦。
跟以往的那些意味不明的场景不一样,这个梦很单调,单调到只有一个人出现在他眼前,一举一动都是灰白的色调。
燕凉梦到了暝在哭。
对方总是沉闷寡言的,似乎没有过什么激荡的情绪,连哭都是无声的,仅仅是眼中蓄满了泪,站在那静静地凝望他。
“我不想死。”
燕凉听到暝说话——那声音含了点哽咽,又轻又弱的,仿若要振断的蝉翼。
我知道……
我知道的。
燕凉想这么说,可当他看见暝的眼泪倏然落下,一种从未有过的沉重压住了他喉咙。
“疼……”暝喃喃道,伸手扯住他的袖子,燕凉恍惚发觉他们离得很近,他甚至能在对方的瞳孔中看见自己怔愣的表情。
“疼……”暝又重复了一遍,他缓慢地贴近燕凉,然后把脸埋在他的肩上,双手环上他的脖颈,“……好疼。”
燕凉感受到肩膀一片湿润的灼烫,下意识抬起手,拥住了这具孱弱的身躯。
他想说点什么,眼前却蒙上一层毫无缘由的水雾。
.
芳菲阁雅间——
男子在一旁扯着头发唉声叹气,丝毫不复之前风流得意的模样。
燕凉不紧不慢地给自己倒了杯茶,思绪还停留在那个模糊的梦境中。
楼下,老鸨弓着身颤颤巍巍问道:“何事叫各位大人如此大动干戈?”
她头埋的很低,余光看见了那坐在轮椅上的人一角衣袍。因着天冷,对方膝盖上盖着厚重的毛毯,那双修长的手轻轻搭落,关节处冻得泛红。
“直接搜。”沙哑的嗓音响起,并不理会老鸨的话。
眼看一阵毫不客气的翻床倒柜,老鸨心疼得要命,哀求道:“大人、大人——”
众人大气不敢出,脸上神情各异,暗自嘀咕这群东厂的疯子又在犯什么病。
暝微微抬首,扫过燕凉刚才探身的那个窗口。不久,有人回来禀命,凑在他身边耳语了几句。
“带路。”只见这位权倾朝野的九千岁眉头轻蹙,惊得旁人呼吸都止住了。
轮椅滚动的声响不大,却在这落针可闻的环境下尤为惊乍,男子窜到了燕凉身后,这反应让柳真真也跟着害怕起来。
“薛暝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来……”
男子叹气,见燕凉一脸淡定,狐疑道:“你知道你这夫君要来?”
“不知。”
“啧……也不知道待会儿他是先扒你的皮还是先扒我的皮。”
看来这夫夫关系并不好。
燕凉得出结论,盯着紧拢雅阁的门,喉咙有些许发紧,他没察觉到自己捻住杯盏的指节用力到发白。
终于,一丝凉风冲到了室内的暖意,雕花门后,纯白的狐裘裹着一张熟悉的面容显露。
——是暝。
当燕凉与他那双黑沉沉的眸子对上时,心上顿然一空。
那从上个副本便遗留下来的莫名焦躁猝然散了。
“三殿下真是好兴致。”暝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但那目光极具压迫,燕凉甚至觉得自己旁边的男子身体抖了一下。
“咳,好巧啊薛督主。”男子吞了下口水,脚步挪了挪,“来这是有什么要事处理吗?本宫就不耽误你,先走了……”
暝轻笑:“今日下午,浔村一案的疑犯最后出现的地方便是这芳菲阁,殿下近来领着镇妖司与东厂共查此事。”
“现下一见,杂家还以为您有什么头绪了……”
男子,也便是三皇子皇甫东流干咳一声:“其实本宫是特意与燕司郎潜入这芳菲阁,头绪也并非没有……你说是吧,燕司郎?”
他甩锅迅速,要燕凉真是这所谓的“燕司郎”怕不是想杀了他的心都有。
暝不等回答,先道:“是这样吗……燕郎?”
最后两个字被他咬出几分狎昵缱绻。
燕凉沉默一瞬,斟酌道:“……芳菲阁有一头牌名为怜衣,虽不确定她是否与浔村案有关,但也值得关注一番。”
“怜衣?”暝目光落在地上心惊胆战的柳真真身上,“燕郎是真有心探查,还是觉得那女子的滋味令人销魂流连呢。”
“除了夫郎,没有其他人值得我留恋的。”燕凉起身走到暝身边,低眸帮他整理外袍,“天寒露重,怎不拿个暖手的?”
暝避开他的亲近,“若郎君能叫杂家放些心,何苦冷天来此。”
燕凉自然地收回手,若无其事问道:“可有其他发现?”
暝:“后院窗破,疑犯已逃。不过既然燕郎提起那位怜衣,自然也是要好好审一审的。”
东厂办事一向蛮横无理,光凭这燕凉嘴皮上下一碰,或许就有无辜者就要拖入暗牢受尽酷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