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被盖在高楼阴影下的城中村更显幽静鬼魅,路灯坏了很多,只有住户家的灯光和天上的月亮隐隐照着前路。
俞和摸到一栋老旧的居民楼,穿过生锈的楼梯和掉灰的墙面,他打开了一扇嘎吱作响的铁门。
借着隐隐约约的月光,俞和扫视了一圈这个不到十五平的小地方,摸着黑把东西放在地上,又轻手轻脚地走向一个小房间。
说是小房间,但其实只是一个用帘子隔起来的空间,放着一张单人床,是他兄弟二人睡觉的地方。
因为俞和已经高二了,个子抽条了很多,单人床睡两个人显得比较拥挤,他都是侧着睡的。
就几步路的距离,俞和却不小心踢到了什么,一阵锅瓢的叮当响声。
季和知道那是放在地上的铁锅。
这段记忆在他深处,灰蒙蒙却不可磨灭,他清晰记得这里的每一个布局。
因为家里地方太小,很多东西都是放在地上的,还有一些东西要视情况移动位置,比如炒菜的铁锅和锅瓢,因为不做饭的时候,燃气灶要用来充当桌子,让他俩写作业或者吃饭。
后面俞和都是尽量在校就完成作业,将桌子完全让给了俞景明,也给自己留下更多时间去做兼职。
俞和见撞到了锅子,顿时抬头去看帘子,那边俞景明已经醒了,摸索着掀开帘子,声音带着小孩的清脆,有点惊喜:“哥哥回来了吗?为什么不开灯?今天这么早?”
说着就要去摸开关。
俞和连忙扶住小孩:“不用了阿景,你吃了晚饭吗?”
俞景明不懂为什么他哥不让他开灯,但他向来听话:“吃了,哥,我给你留了饭。”
他今年五年级,个子不高,但已经学会了踩着板凳做菜洗碗。
俞和摸着俞景明的脑袋:“阿景,你老师跟我说学校有研学,你怎么没报名?”
俞景明依恋地蹭了蹭他的手心:“我不想去,我想回来陪哥哥。”
俞和鼻子泛酸,所以他的弟弟才会在这个周末,在他的同学们都去外面体验研学的时候,回到这个逼仄的小家,做好了饭等他回来。
“哥哥明天还要上学吗?”俞景明问。
要的,他们学校高二要上到周六中午,明天还有半天课。
平时俞和因为家庭特殊,学校准许了他不用上晚自习,也是因为他成绩好,才没有被多加阻拦。
俞和便解释着说了,然后道:“明天下午哥哥还要去给人补习,晚上也要去兼职,还是十一点半左右回来,明天哥哥早上把饭做好,阿景乖乖在家写作业不要乱跑好不好?后天哥哥陪你出去玩。”
俞景明很乖地点头:“好。”
俞和想亲他一口让他去睡觉,但想起自己额头上的伤,怕俞景明闻到血腥味,还是放弃了:“阿景去睡吧,哥哥洗个澡。对了,你东哥又给了哥哥很多好吃的,明天阿景把它吃掉。”
俞景明听到有好吃的,很兴奋地爬上床:“好,哥哥你快去洗澡吧。”
俞和将东西放进一个小冰箱,然后找了衣服低头进了浴室,空间狭小,放了个用来冲厕所的接水的桶,转身都很困难。
季和没有跟进去,而是走到小景明旁边,静静看着他。
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梦如此的清晰又清醒,让他以第三者的视角再次经历他过去的故事,但能再见到这样乖巧活泼的小景明,他很开心。
他默默伸出手,抚着小景明的脸颊,尽管摸不到,他却有了一种愧疚被安抚的轻松感,像是弥补了过去,填上那段因为生活奔波而亏欠了小景明的陪伴。
但他又很难过,因为他知道,兄弟俩很快会迎来第一次争吵,这次争吵会让小景明痛苦,也会让俞和痛苦,但回想起过去,季和依旧不后悔他当时做出的选择。
事情的导火索还是那天的壮汉闹事。
几人虽然被警察带去警局教育了一番,也付了赔偿金,却盯上了俞和兼职的饭店。
他们不直接闹事打打砸砸,只是在门口坐着恐吓那些正常的客人,两周过去,门店生意一落千丈,东哥报警也没用,因为警察来了他们也理直气壮,说只是坐在门口休息休息。
他们本就是犯事了刚出狱不久的一伙人,法律的界限刻在哪,他们非常清楚。
俞和感受到他们的恶意是冲自己来的,实在愧对老板,主动提出离职,想着他走了那群人可能就放过这家店了。
季和跟着俞和,第一次看到他从校门出来后不是步履匆匆,而是走到一块阴凉处,拿出纸笔写写画画。
俞和在计算他和俞景明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