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没有欲望,活下去是很难的。
如果只有俞和一个人,的确应该会好过很多,但在生活的不断重压逼促之下,一个人最容易走上的路是解脱。
他可以很简单很轻易地去死。
在孤儿院被火烧的那一天,伙伴们都离他而去的那一天,在陌生的城市碰到昔日的姐姐,以为是重逢却发现她已深陷泥潭的那一天。
如果他是一个人,他早就死了,不管是为了亲情、友情、尊严,还是单纯因为他自己的胆怯懦弱、逃避现实,他没有任何生存欲望。
但因为他不是一个人,他要养活俞景明,所以他能在最在乎自尊的年纪,一个商店一个饭馆的跪地磕头求过去。
他没有骨气,自卑又命贱,但他从没想过放弃。
看上去是俞景明没了他不能活,实际上是他离不开俞景明。
刚落脚在这片土地时,两人都没习惯这份陌生,他为了生存不得不狠心留下俞景明一个人在家。
俞景明那么害怕,抱着他的腿哭着不让他走,他离开家里很远了还能听到那一片嘶声裂肺的哭喊。
仿佛没了哥哥他就不能活,哥哥就是他这世界上唯一在乎的东西。
这种哭叫折磨着俞和,让他揪心悲伤,却也给予了他强烈的被需要感。
我不能死,俞景明只有我了。
俞和不止一次地跟自己说。
就算俞景明的哭闹让他感到烦躁窒息,但当他一个人走在孤独的深夜里,回到家看到一个小孩缩在门边等他回来时,他又觉得那种哭闹是俞景明爱他的表现。
幼小的孩子没有完全懂事,不能理解哥哥的辛苦,不懂他的每一次哭喊挽留都在伤害着他哥。
但俞景明又做错了什么呢?
他被一对不知名的父母生下来,养了几个月后,又被狠心抛弃,他也不想这样,他甚至没有选择降不降生的权利。
而俞和捡起了他,把他认作了弟弟,又给予了他新的羁绊。
他只是想抓紧这份羁绊,想哥哥一直陪着他而已 。
这本来就是他一个小孩应该拥有的东西。
他们都是彼此的唯一。
季和流下眼泪,他睁开了眼。
梦里过了那么久,好几年的时光,但现实中却只过去一个晚上。
他醒过来时,泪水滑过脸颊,留下半干的泪痕,季和偏头去看晏景。
他睡得似乎也很不安,眉头紧皱着。
季和轻轻揉着他的眉心,等他神情舒缓开了,才下床洗漱。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睛依旧红肿,昨晚哭得太凶了,估计梦里也哭了一会,昨晚敷的冰袋没起到什么效果。
他打电话又要人送点冰袋上来。
洗完脸的季和再出来时,晏景已经醒了,坐在床上半低着头,不知道想着什么。
季和不知道晏景还记不记得昨晚的事,如果记得,他不知道晏景会怎么跟他解释。
他希望晏景能说出来,这样他弟弟才会依靠他,而不是独自一人承担,他是哥哥啊。
晏景抬头看着季和,嘴唇动了动,声音干涩:“哥哥。”
季和听着这声呼喊,晏景的声音仿佛和记忆力俞景明的声音重合在一起,给了他心脏重重一击。
他差点没出息地又哭出来,上前坐在床边,握住晏景的手,声线颤抖:“我在。”
晏景轻轻摸了摸他的眼睛:“对不起,哥哥……”
季和疯狂摇头:“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阿景,你……”
晏景微微低头,轻柔地打断季和的话:“不,是我的错,让哥哥担心了,我还一直瞒着哥哥一件事……”
季和心脏跳得更快,他不知道这种紧张期待又惶恐的心情从何而来。
晏景温柔地抚着季和耳边的肌肤,慢慢道:“前段时间我发现自己心理出了点问题,我知道跟哥哥说了哥哥肯定会担心,所以我就先瞒着哥哥,自己乖乖去看医生了……医生给我催眠,说是小时候受到过刺激,我就想是不是小时候我们被绑架那次呢?我就跟医生说了,哥哥我很配合的,我都跟医生讲了,他说可能是关我们的那间屋子太黑了,给我造成了心理阴影,然后后面受到的刺激过大,对你有了不正常的保护欲,如果遇到一些特定场景可能就会精神失常……”
季和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点失望,他悲伤地看着晏景。
晏景的手游移着蒙上了他的眼睛,继续道:“哥哥不要这么看我,不用伤心,医生说我情况不严重,还算稳定,只要按时吃点药就可以控制……我很听话的,我知道哥哥肯定不希望我生病,所以我都吃了,你看,之前你是不是没见过我发病,昨晚只是意外,不要担心,哥哥。”
季和没有拿开他的手,只是轻声问:“多久了?。”
晏景静了一瞬,低缓道:“就几个月前,差不多运动会那个时候。”
这是他能思索到的季和最早察觉的时间了。
如他所想,季和身体微微放松了一点。
晏景最后道:“哥哥别担心,我心里都有数的,现在我的状况很好,如果哥哥实在不放心,回国了哥哥再去陪我看医生好不好?”
季和拉下他的手,坚定道:“好,回国了我陪你去看医生。”
他要亲自听听医生的诊断。
晏景垂下眼睫,掩住神色。
哥哥太相信他了,但他又无比庆幸哥哥如此的相信他。
季和要晏景去洗漱,他去拿了冰袋,打算再敷一下眼睛。
现在才早上六点,凌熙他们应该还没起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