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次无情地把药抹在他背后的伤口上,想快点结束。
萧敛之很满意她的反应,低头笑了下。他当然知晓自己的情况,抬手摸了下自己的脸,滚烫得吓人,恐怕已经红得不正常了。
萧敛之听她说他发热得厉害,更是想藏匿住真情,偶尔泻出一点来逗逗她。
擦完了药,白泠溪目光放在他背上的纵横伤痕上,伤痕都已经结痂了。她情不自禁摸上去,“掌门寻徒苛刻,更何况一生只收一位弟子培养。师兄吃了不少苦吧。”
萧敛之感受着背部上的抚摸,嗓音如珠玉清澈,“剑道难如登天,可我就是要修到登峰造极的地步。这是来时的痕迹。想必泠溪身上也有去痕膏抹不去的伤痕吧。”
她释然道:“这倒的确。”
药也上了,身也擦了。白泠溪扶着他躺在床上,给他掖好被子,她道:“我就不打扰了,你好好休息。”
她欲转身离开,萧敛之这时又坐起来牵住她的衣角。语气软绵无力,“泠溪再多陪陪我吧。”
他接而缓缓道:“玄峰大多时只有我一人,平日孤苦伶仃暂还能忍,如今尚在病中,实在是想要陪伴。”
这时静了,那股剑意还在缠着她,萧敛之每说完一句话,它就更加活跃大胆。这句话过后,更甚是连她的指尖都被缠住了,好似是想要挽留一样。
这是有意还是无意的?
萧敛之还在盯着她,白泠溪感到如芒刺背。他生病了,控制不住剑意是正常的。可她又不好意思斩钉截铁地把他的剑意斩断,这显得太不近人意了。
白泠溪还在犹豫中,只闻萧敛之哀哀轻叹了口气,“是我太麻烦你了,抱歉。”
白泠溪浑身突然被阴冷的剑意软绵绵刺了个遍,根据剑意来看,他真的很伤心吧。
她都看了摸了他的身子了,居然连照顾一下都不肯。白泠溪深深自责了一番。
她转过身来,俯身对靠在床头的萧敛之说道:“哪里麻烦了,我就留在这,不走。”
她的眼瞳中都装满了他,也只有他。听她说了这句话,萧敛之说不清的被安全感包裹住。
他以往自立自强,自己就是最强最可靠的存在。直到她的出现,才让他知道什么叫做得失。
他对她虚弱一笑,躺下身去,“好。”
白泠溪给他吃了颗丹药,拿了冷帕放在他的额头。
微弱光影下,她坐在他的案头看书守着他。
桌上的天青色瘦腰瓶中插了一支娇艳春花,明艳活泼。
是冬日时她从伏奇院里搬来的奇花异草上摘的。
萧敛之侧着身看她宁静朦胧的眉眼,他心心念念的人就在眼前。而她身侧的,已经重新上锁的橱柜里面装着的,是她不知道的她自己。
那些他和她的点点滴滴。
萧敛之很满足,他不自觉默念出一句诗: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1.
末了他又想,再难全的事,只要有一刻成全,就已是千万年的结缘相会。
白泠溪坐在案前看书,萧敛之很是好学,卧房里的书都是难求的好书孤本。
上次在影月宗,要不是游光提起他们的祖师,白泠溪还不知道从小到大都有个端倪:她居然都没听说,或者看到过关于合欢宗祖师,和无情道宗祖师的故事。
明明这样广为人知的事迹,哪怕就连三岁的儿童也知晓。
这是天道的有意隐瞒吗?
直到堕仙一事深入后,她做了那个奇怪的梦,遇到了天道的使者面具人。在这之后,她才在游光那里听说了原来无情道宗的祖师和合欢宗的祖师真的是一起飞升,这个时候才印证了,她的梦是真的,她真的是无情道宗祖师。
如果她真的是无情道宗祖师的话,那么书上定会写无情道宗的祖师名字叫楚长蕴,合欢宗祖师名字叫水樾。
白泠溪手突然有些颤抖,她环顾一圈萧敛之的书架,从上面抽出了一本名为《仙史》的书。
《仙史》她看过,不过以前看的是伏奇的书。里面有几页掉了,她那时问伏奇,伏奇说是他年轻时喝醉了趴在上面睡觉,流了一整页的口水,还渗进了去好几页。他嫌脏就扔掉了。
白泠溪这才明白了,那被伏奇撕掉的几页大概就是讲的合欢宗和无情道宗的事。
现在,萧敛之的书一定是完整的。
她按照记忆翻到被撕掉的那个位置,定睛一看上面果真写着合欢宗,再过几页就是无情道宗。
白泠溪忽然眼睛有些花,头疼起来。她忍着痛去翻,把头凑近去看。只见纸页上赫然有几行字落在最后:
“无情道飞升第一人楚长蕴,渡情劫,杀合欢宗水樾。水樾以情证道,和楚长蕴一起飞升。
楚长蕴大道圆满,果位为无情道宗祖师,仙界战神。水樾果位为合欢宗祖师,赐仙尊名。”
书滑落在地,白泠溪捂住脑袋,双目猩红,心脏仿佛被揪起。
她这才明白,她终于记起了来路,知道了她是楚长蕴,可这不是真正的觉醒。
真正的觉醒是像莫任仙一样,记起所有,不管修行几世,那些功法,技巧,法门,成仙的捷径,全部会汇聚在现在这一世。
这才是被天道所顾忌的,真正觉醒的堕仙。
那么下一步,她就要承载属于仙界战神楚长蕴的记忆了。
白泠溪眼前突然漆黑,耳边鸣鸣作响。她倒了下去,但没倒在地上,而是倒在了一个人的怀里。
“白泠溪!”
“白泠溪──”
萧敛之的声音逐渐长远。
她最后一个念头对着萧敛之默问道:“你是水樾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