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娘?”
李苇心中慌乱无比,姑娘怎可当着他的面换鞋。
“姑娘,自从三年前,我师傅和宸妃娘娘一事传出宫闱后,后宫的娘娘们便极少再要内侍亲身服侍了,因此奴才……”
李苇的眼眸淡淡暗了下来。
是啊,他是太监,姑娘也未将他当男子,所以不避嫌。
江瑶换好鞋袜起身,她疑惑道:“你刚刚说什么?”
李苇苦笑,“奴才方才没说什么。”
“过来坐着。”江瑶拍了拍另一侧的位置。
马车小,站不直人,李苇一直半弯着身子,还有些许的站不稳。
见李苇未动,江瑶只好说道:“我的里衣未湿,只有外衣湿了,我将外衣脱下来烤一烤,你坐吧,无妨。”
李苇抿了抿唇,身体僵硬的坐下了。
耳边是江瑶悉悉索索解下衣裳的声音,李苇从始至终都不敢睁开眼睛。
江瑶将衣服湿处架在火盆上烤,回头看到李苇。
只见他双眼紧闭,双手规矩的放在膝上,浑身绷紧。
她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她是脱了外衣又不是没穿衣服。
冬日的里衣也是很厚实的。
江瑶将被子裹在身上,她有些无聊道:“李苇,你将眼睛睁开。”
李苇以为江瑶的衣服烤好了,他缓缓将眼睛睁开却看到裹成了粽子的江瑶,而衣服还架在火盆上烤。
他立马闭上眼睛,有些懊恼道:“姑娘。”
李苇眼前漆黑一片,耳朵变的有些红,他方才不该失神的。
江瑶看见如此纯情的李苇不禁笑出了声,她怎么没发现逗弄李苇如此好玩?
“我裹这么厚实,你怕什么?”她有些好奇的问道。
李苇耳朵烧的更厉害了。
他哽了哽嗓子,心一下冷却下来。
终究还是说道:“姑娘,奴才虽是宦人,可这样若是传了出去,对姑娘声誉不好。方才姑娘没听清楚,三年前,我师傅和宸妃娘娘的事传出宫闱后,后宫里的娘娘便避讳贴身宦人了。”
本来,太监伺候主子无可厚非,可偏偏三年前宸妃是和太监被捉奸在床,自此大家都知晓了后妃与太监的龌龊事,生怕累及自身,所以近身伺候的事都换成了宫女。
毕竟后妃里面,和太监亲近的人也不少。
此事传出宫闱后,更是被百姓纷纷谈论,说原来太监没有那物件也可以与女人快活,此后很长一段时间,此事都成了百姓间的谈资笑料。
因此,他便是太监,如今也应当避嫌,否则被他人知晓了,他怕会议论姑娘清白。
江瑶彻底笑不出来了。
方才李苇的一番话,是在将自己的自尊往脚底下踩。
沉默了些许,她动了动手指。
“李苇,我不避讳你,并非因为你是太监。在我心里,你就是正常的男子,和他人并未有何不同,我不避讳,是因何有好避讳的?”
“是非公道自在人心,何必去听他人的污言秽语?流言诽谤自是伤人,可我不惧,更不怯,还记得我之前说过的话吗?当有一天你真的尊重自己,真的爱自己的时候,你就会明白你和他人并没有什么不同,如今在我心中亦是。”
“我希望,你不要误解自己。”
我希望,你不要误解自己……
这句话一直在李苇耳边来回盘旋。
他震惊的情绪如同潮水一般一股一股的涌来,明明闭着眼,却比看到任何东西来的更加震撼人心。
姑娘,把他当成男人。
正常人……
突然,他喉咙冒出一阵阵的酸涩,眼睛即使闭着也挡不住洪闸。
他猛地睁眼,只见江瑶的脸赫然就在眼前,她拿着一块绣着梅花的丝绸帕子在擦他的眼泪。
江瑶微微一笑,温柔道:“别哭。”
李苇怔怔的看着她。
“姑娘……”他干哑着嗓子。
他真是从未见过这般好的人,以后,也再不会遇见了。
李苇眼含着泪笑了笑,“能遇见姑娘,奴才修了十生之幸。”
“那就先答应我一件事吧。”江瑶笑道,“以后,用我来替换奴才。”
李苇呼吸停滞住,眼眶的泪再次夺眶而出。
江瑶将帕子递到他手上,等待他的回答。
半响,李苇点了点头。
他想,他再也不能拒绝姑娘吩咐的任何事,哪怕让他去死也好,只要姑娘说了,他都做。
江瑶笑了笑,她很高兴,李苇减轻了一个心结,就算不是全部消除,可只要有些许的改变,总会一直变好的。
人世间的许多事,都很简单,比如生来的情绪,开心、愤怒、难过、激动……这些事是不分价钱的,不论身份的,她希望,至少这些事,他能体会到。
而其中更多的,她希望是除难过以外的任何情绪,因为他前半生的每一天都过的很难过,所以如今哪怕是酸涩,也是幸福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