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相比之前对方百无禁忌的交流方式,现在地司徒琰在信中的文字却让人有一种公事公办的疏远感,似乎是对方有意拉开距离,让本来想要打好关系打探隐世消息的林琬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应对……
也不知司徒琰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在防城港的两个月,林琬已经深切认识到南安郡王在南部的实力,驻扎此处的将领多是南安郡王一系,对待由静海节度使做主调任过来的林琬一直保持着警戒——明面上保持着友好的关系,实际上却滑不留手让人无处下手……
林琬伫立在海边,遥望着海天一线处那洒满一片的余晖,不禁怀念起前世和师傅一同看过的海边落日。比起那时,这里的海水更加纯净清澈,海中更不会突然冒出各种各样的魔物,也不会有那么多的危险……
可是林琬就是莫名怀念上一世的生活,因为即使没有过多的资源,修行的道路上充满了各种各样的障碍险阻,但她一直觉得自己是自由的,如同天边翱翔的白鸟,犹如田间奔驰而过的列车……
而且她很害怕,害怕此世间越来越深的羁绊会动摇她的决心,即使此刻,她也仍然怀念着远在沧州的阿娘,担心着投入潘大将军麾下已经很久没有消息传来的鹤年……
虽然他们早就从她的态度中猜到了答案,并以各自的方式理解并支持着她的决定,并做好了分离的准备,她却无法不感到愧疚——尤其是阿娘,若是真的找到了回家的路,失去了自己这个唯一的女儿,也不知阿娘该会如何伤心……
还有……
也许是夕阳勾动了林琬心底的那份柔软,她的脑海中在此刻不和时宜地闪过司徒琰那张似笑非笑的面孔,又连忙摆头将之驱逐出脑海……
正如司徒琰自己本人所说,他相信着林琬的能力,而在这段时间里,林琬也深刻地认识到了对方这些话语的重量——一些埋得极深的暗桩,他一点也不藏私地都通过隐秘的通讯渠道告知了林琬,这才她的调查工作不至于从一开始就无处下手。
而今,林琬虽然没有找到切实的证据,却已经探查到南安郡王在南部经营多年之下的庞然暗影——出于某些原因,南安郡王一直在私下里连通安南国、广南国,在铁器这一块暗中为两国大开方便之门,这若是被抓到证据,朝廷必要治他一个私通外敌的罪名……
而在此西南之地,想要瞒过众多官员耳目,海运是最隐秘的路线,林琬无论怎么想,都觉得南安郡王不会放弃这样一种快捷又能避开陆上驻军的方式。而经过多方探查,事实也果然如此,只不过她当时并没有摸清对方到底走的是哪个港口……
毕竟,两国与大雍交界的海域众多,南安郡王将铁器等物掺杂在丝绸、瓷器和食盐等贵重物品当中,伪装成海运的商队,再加上对方在南部的众多耳目,当真是一个神不知鬼不觉,若不是赵仁伯在交州一带任职刺史多年,察觉到暗中流动的铁器数目异常,流通数量过大,起了疑心,恐怕朝廷还蒙在鼓里……
虽然赵仁伯起了疑心多年,但因为一直找不到多年,南安郡王乃是跟随圣祖征战沙场开创大雍朝的功勋之后,在南部的势力根深蒂固,一时之间也奈何他不得……
此事早在几年前赵仁伯还是刺史之时就一本密折上报了当时的上皇,却因无法找到切实的证据被上皇压下,毕竟安南国广南国地小人稀,在上皇眼中犹如跳梁小丑不成气候,一时之间也造不成什么乱子……
反倒是南安郡王,功成之后,世袭的爵位,早就成了悬在皇家心头的一根刺,可若不能一击必中,谁也不想率先打破这中间的平衡,以免引起内乱,故而一直隐忍不发……
此次,安南国广南国之乱正好给了朝廷一个插手南部事务的借口,又怕引起南安郡王的警惕,并没有派下具有更大实权的巡抚,反而在明面上派下作为监军的长乐王,暗中实际负责调查的巡抚隐在王爷属官之中,见机行事,而司徒琰负责为其打掩护,引开南安郡王的视线……
这些都是林琬通过和司徒琰在达成合作之前的交谈和这段时间对方在信中陆陆续续透露出来的信息再结合自己的调查推测出来的。
将林琬调到防城港是赵仁伯和司徒琰达成的共识,比起南安郡王在南部党羽众多,林琬这个从沧州出身的凭借高平一战起身的新任武将在短时间内是不可能被对方笼络过去的。
尤其林琬一直被放在赵仁伯的眼皮底下,一开始又走的他的路子,后来又转投长乐王,即使自己无意,在南安郡王眼里,已经是天然地站了队,也不可能在这时候拉拢她……
这样的一个,放到港口这样重要的位置,必然会挑动南安郡王敏感的神经,若是能因此引得对方出手,那必然会成为他们调查南安郡王的突破口……
不过,很可惜,南安郡王比想象中的还要谨慎,此事并未惊动他一根手指头——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有将林琬这样一个乳臭未干的少年放在眼里,他更多的心思,还是放在赵仁伯身上……
毕竟,两人同在南部多年,暗地里相争多时,对彼此的底细和手段都十分了解——南安郡王可不觉得对方会放过这样一个扳倒自己的好机会……
只不过,南安郡王千算万算,还是漏算了一点——他自己本人早已修炼成了一只老狐狸,可他底下的几位公子可不是……
林琬假装没有听到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慢慢收回思绪,心中暗自猜测这次前来的到底是南安郡王的哪一位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