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萍儿嗤笑一声。
“姑母不正是看中我这可怜的家世,人又天真蠢笨好拿捏,这才选中了我吗?如今才发现当初看走了眼吗?”
“的确,若是当初发现你是这个性子,我怕是不会带你来京城……”
面对葛萍儿突然变得尖锐的态度,翠竹毫不避讳地承认了。
原来还表现得十分平静的葛萍儿猛然站起身,将手中的布巾一把掷在了水盆中,强忍着的泪水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
“我原以为好不容易来了一个把我当人看的姑母,却不料又是一只算计着自己的恶狼,你以为我会感激你吗?不!我不稀罕当什么将军夫人,我只希望有个人能帮我当人看!”
葛萍儿的控诉听在翠竹耳中却激不起一丝涟漪,她冷笑一声。
“笑话,没有权势,没有名分,谁能把你当人看?果然是穷苦人家出身,眼皮子就是浅,还学人家那起子白眼狼,得了便宜还卖乖,打量着我不知道你偷溜出去找将军的事情?”
葛萍儿被翠竹戳中了心事,顿时哑口无言,想要辩驳,却一时找不到强有力的话语。
见状,翠竹更加证实了自己心中的猜测,她猛地抬脚使出全身力气踢翻了水盆,热水顿时溅了葛萍儿一身。
“怎么?将军答应要娶你当个门面了吗?”
闻言,葛萍儿咬唇不语,脸上满是隐忍的愤怒。
见她如此情状,翠竹心中已经知晓了答案,心中更是得意,苍白的脸上也因此浮现出一丝红晕,连原本萎靡的精神也瞬间振奋起来,挑高了眉头冷笑道:“我还道你有什么非凡的本事呢,谁知离了我你果然什么都不行啊——”
她拉长了声调,细长的声音更显得尖利,让人一听就不觉心生烦躁。
葛萍儿湿着衣服,冷冷地看向老神在在靠在床头的姑母,眼中是止不住的恨意。
她拧了拧湿透的袖子,低声道:“姑母还是先想想怎么保住自己吧,你昏迷那两天高烧神志不清,该说的不该说的都抖露了个干净,将军也都尽知道了,你如此大胆,竟想着靠着这个秘密拿捏将军一辈子,又被人掳走,差点将秘密暴露给外人,你说换你是将军,你是准备留着这个祸患,还是准备彻底斩草除根来得安全?”
翠竹话还没听到一半就已经慌了,手软脚软地差点支撑不住,要不是她一直靠在床头,怕是早就滑到地上了,可即便如此,心虚慌乱之下,她的呼吸也不由得粗重了许多,自己还没有察觉,一双眼睛睁得老大,直勾勾地盯着葛萍儿,色厉内荏地低声吼道:“你知道什么,莫要瞎说!”
她在脑中疯狂的回想着自己在意识模糊间到底说了些什么,却因为心绪烦乱,怎么也想不起来。
葛萍儿一眼就看穿了此刻如同纸老虎一般的姑母,蓦然一笑,走近前凑到翠竹的耳边低声道:“姑母是指将军实际上是个女子这个事情是你在瞎说吗?放心吧,我早已经知道了……”
“你……你——”翠竹浑身一抖,不敢置信地瞪向葛萍儿,伸出颤抖的手挥向她,“你竟然偷听!”
“我可不是偷听——”葛萍儿退后一步,一把抓住了姑母的手臂,轻轻放回去,还细心地为对方盖上被褥,轻轻拍了拍,“姑母叫得那么大声,我想装听不到都不行……”
“怎么会……”翠竹不敢置信地喃喃自语起来,猛地反手狠狠打了自己一巴掌,口中恶狠狠道,“都是你这张嘴,怎么什么都能往外说……叫你说——叫你说——”
葛萍儿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自己的姑母发疯,心中隐隐畅快了几分。
“还有这件事情将军也知道了,姑母好得这样快。估计过两天将军也要过来问话了,姑母还是好好想一想到时候要怎么说,将军才能饶你一命……”
“果然是你告诉将军的,我亏待你什么了,你竟这样狠心,按照我的吩咐,什么都不要听,什么都不要问不好吗?你以为我死了,你又能好到哪里去,怕不是要和我死一块,正好,我们皇泉路上也算有个伴,哈哈哈——”
这癫狂的笑声在空旷的倒座房中回响,惊得外边不远处的池塘中的蛙声也猛地一静,似是被吓到了一般。
葛萍儿见状也不惯着,上前随手抄过落在一旁的布巾一把塞进翠竹的嘴中,还未干透的布巾被挤压进狭小的口腔中,滴滴答答的水流顺着对方的下巴滴落在床铺上地面上,瞬间就将床铺打湿了一片。
“姑母,这可不行,正是深夜,你这样怕是会吵醒其他人,前几日你病着的时候就已经够劳烦人家了,现在好了,可不能这样——”
说着,又将手里的布巾塞进去几分,直到对方唔唔唔地白眼一翻差点喘不过气来,再也发不出声音才停手。
眼见着姑母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撅了过去,葛萍儿怕闹出人命,心中又怕了,小心翼翼地观望了一会,见对方躺在床沿,一动不动如同死猪一般,又手忙脚乱地拽住布巾一角使劲往外拔,才将其扯出,就见翠竹剧烈地咳嗽起来,这才松了一口气。
“你这个小贱蹄子,竟是想弄死我!”
翠竹趴在床沿狠狠地喘了几口起,又狼狈的咳出呛在喉咙里的水,双眼恶狠狠地瞪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葛萍儿,双目通红几乎如同恶鬼一般,骇得葛萍儿连连后退了几步。
“我……我不是故意的……”
“你不是故意的,你是存心的,你就是想谋杀,你以为没了我,将军就能放过你?哼,别以为这样就能破坏我的计划,你姑母我也不是吃素的,即使没了我,我也能让将军的秘密被众人所知,让她身败名裂,被治一个杀头的大罪!”
葛萍儿心中一骇,目光定定地看向信誓旦旦的姑母,知道对方不是说着玩的,怕是真的安排了后手,这才知为何将军为何不直接处理了姑母,还放任一个拿着她要命的证据还以此试图威胁自己的人活到现在!
她瞪着眼前疯狂咒骂着的姑母,如同看着一个从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
这一瞬间,她脑海中闪过初次在将军府外跟在姑母仓促之间瞄到将军从马上飞身而下的身影,又回想起那日在凉亭中正式拜见将军时将军站在凉亭中手扶栏杆望过来时那惊鸿一瞥,还有她知晓了姑母的秘密慌乱中求见将军后,对方郑重许下的承诺……
她本就是从泥潭中而来,可是她不希望那样一个让她知道了这个世间女子还有不一样的活法的将军,会被这样一个自私自利的人拖入泥潭,断绝了她看到女子还有不一样的可能的希望……
她从小学会了察言观色,如同小动物一般为自己披上了一层单纯无知的伪装,只为了讨得娘亲和父亲的欢心,本质上就是一个利己的人,和她的姑母没有什么不一样。
可是和姑母不一样的是,她似乎还没有完全被磨灭了良知,所知才在见到将军那样的人物之后,又重新挣扎着,想要从泥潭中挣脱出来……
无论怎样,她不能让姑母毁了将军现在所拥有的一切——
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使劲回想着在姑母身边之后对方的一言一行,希望寻找到破局的答案……
猛然间,姑母带着她离家时和家中孩儿告别时地一句话如同一道闪电猛然划过她的脑海……
说不定,姑母留下的后手就是那个人……
她定了定神,努力平定下慌乱的心绪,努力装作胸有成竹的模样,淡定地向姑母道:“姑母不必再闹了,既然我已经知道你隐藏的有关将军身份的秘密,那你留下的后手自然也瞒不过我,现在想必将军派去的快马已经到了你老家……”
她紧紧盯着翠竹的脸,果然见到对方脸上飞快闪过一丝慌乱之色,心中更加笃定自己的猜测……
“你以为我听不出你在炸我?”
葛萍儿淡淡一笑,那笃定的神色似乎已经窥探到她心底最深的秘密,让翠竹忍不住感到心中毛毛的……
“我怎么会炸姑母呢,因为所有的一切都是姑母在病中亲口告诉我的,比如说你想要让人在我和将军成亲之时行李代桃僵之事污我清白,并做好了若将军有了亲子之后就设计害我性命,好让将军的身份这个秘密永远只保存在你一个人手中,这些计划都是你亲口告诉我的……你说你到底还将秘密藏在了哪里,我会不知道吗?”
“不可能,不可能……”
翠竹依然摇头否定着,可神情却越发慌乱,甚至堵住耳朵不想再听,可葛萍儿却偏偏不愿意,特意凑近了在她耳边轻轻吐出了一个名字。
看着姑母那个惊骇绝望的神情,葛萍儿知道自己猜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