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是,你的瘤子最聪明了。”
上梨子彻像往常一样呛声道,正当他打算问问太宰治身上那明显不合身的衣服和这位男孩时,他看着太宰治愣住了。
像是以往交谈一样,太宰治侧着头,那是他正在听你讲话的姿态,但不一样的,是他扬起的微笑,和那双暗淡的双眼。
如果说眼睛是心灵的窗口,那么太宰治现在就是将这个窗口从内部彻底封死,他的眼睛似是能吞噬一切,将所有情绪融合,最终化为如一潭死水般的浓墨。
但他偏偏是笑着的,一种平静的笑容。
像是歇斯底里的情绪爆发后,将痛苦隐蔽,已经可以用平淡的笑容面对一切,也对一切毫无所谓。
上梨子彻脱口而出的话卡在嗓子里,最终也没出声。
他突然明白了太宰治今天怎么会一反常态说起童话故事,是在对一切无所谓后拿自己悲凉的不堪编作故事吗?
不远处街道有车经过,远光灯短暂的照亮了太宰治一瞬,但那之后,太宰治的面庞再次笼罩在昏暗的灯光中,朦胧而不切实际。
那一瞬,上梨子彻好像看到了当初一起住在病房时,半夜里太宰治爬起来紧盯着自己输液瓶的摸样。
一样的平静,也一样的绝望。
其实上梨子彻早就知道当时太宰治其实不是想要拔掉他的输液管,太宰治当时真正憎恨的,恐怕是输液瓶中那名为“生”的事物吧……
憎恨着将他人强留在这个污浊的世间。
憎恨着无趣虚伪的生活。
……也隐秘的憎恨着明明没有生的意志却还是挣扎存活的自己。
这是太宰治的本性,哪怕加入了港口黑手党,戏弄着他人的生死,也依旧无法改变的,对世间、对“生”的厌恶。
但这样不行啊,如果不知道为什么要去活,那就为了去活先活下来吧。
所以,先安慰一下对方?
上梨子彻头脑发散。
是安慰对方让他自怨自怜发泄痛苦?是用刻薄的言语激发对方心里最后的自尊?还是静静陪伴给予对方背后的安慰?
一阵思索后,上梨子彻可笑的发现,他竟然一点也不知道怎么去安慰太宰治——他自己现在都没有太多对生的意志。
当初病房里的上梨子彻可以在发现太宰治不对劲后先一步破坏太宰治的轮椅,挑起两人之间的对立,一场场对局,一次次暗算和反暗算。
在针锋相对的打闹中,好胜心和这个年龄应有的朝气会让他们将问题暂时抛却,太宰治也可以保持一段时间狡黠捣蛋的中二少年的形象。
但当初的上梨子彻,有刚醒时对世界的纯白无知,有森医生对他只展现“善”的一面,有脑海里一直环绕着的钢琴声乐。
可现在的上梨子彻却连安慰他人都做不到,他添了很多伤,森医生也将他拉进“恶”的世界,更别提那脑海里一直回响的钢琴曲,就像过去的记忆一样触碰不到。
失忆的恐惧和遗忘的痛楚一直没有被治愈,哪怕被黑蜥蜴的大家逐渐温暖,心中的空洞仍在碎裂,不断扩大。
眼前的太宰治平静绝望着,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所以上梨子彻没有再出声,任由太宰治心中的空洞不断扩大——同自己一样。
“所以……大哥哥,没有其他故事了吗?”
男孩的声音打断了所有晦涩的情绪,哪怕上梨子彻内心思绪几度翻转,男孩也都只以为是两个大哥哥都不说话罢了。
他小心戳了戳看似在发呆的太宰治,期待的等待着太宰治的回答。
“没有了。”
太宰治笑容未变,见男孩失落,突地用夸张的语气说出更打击男孩的话。
“不过,现在也按你父亲说的回医院了吧!”
“不要!我不要回去!”
男孩态度突然一变,一改先前乖巧的模样,像一头小牛一样埋着头向别处跑去。
只是他没想到一旁的上梨子彻伸手一拦,一下就撞进了上梨子彻的怀中。
“要听话呀。”
声音温柔包容,安抚着男孩的不情愿,上梨子彻低头,这才发现男孩包的严严实实,唯一露在外面的脸蛋红通通的,不知是热的,还是在发烧。
“这得赶紧去医院看看呀。”上梨子彻这样说着,站起身拉起男孩,温和询问:
“你父亲说是去哪个医院?”
“横滨市立儿童医院……”男孩不情不愿的讲着,但还是配合的跟着站起身。
太宰治注视着上梨子彻习惯露出的笑容,那仿佛练习过的笑容总能很好的展示上梨子彻的亲和力,他总是能那样笑着,就像是现在对着这个素不相识的男孩一样。
虚假、缥缈,毫无真实性可言。
但太宰治一直没变的笑容不知不觉间真实了些。
方才两人间心知肚明的内心崩坏,此刻已经被完美掩盖,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友好陪伴陌生男孩的温柔少年,和一个懒洋洋坐在路边的绷带少年。
没有用任何方式解决内心的空洞,但仅仅是这样的逃避,有时就足用。
“还不跟上吗?”前方上梨子彻拉着男孩停步,头顶路灯明亮,风吹过,似乎连灯光都在颤抖,他就站在最明亮的地方看着灯光边缘的自己,明明是问句,却坚信自己会跟上。
“真过分呀,上梨子。”太宰治呢喃着,站起来抖了抖不合身的宽大外套,快步跟了上去,走进了光芒最亮处。
从一开始,太宰治就明白的,他和上梨子彻的不对付。
两颗同样残缺的心脏是永远无法填补彼此的,他们都没有足够的坚定去治疗自己,也没有多余的感情去填补对方。
所以无法安慰,所以无法治愈,有的只有两个巨大的空洞互相对着空空作响,回声不断,撕裂着彼此的空洞。
这样只是安静的待在一起都是互相折磨。
但至少……
看着同样遍体鳞伤的彼此站在面前,心里至少会好受一点啊……
“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