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仓巍与那都踏着黄沙日以继夜的赶到镇北军大营时,不计其数的镇北军将士整齐排列,横刀跨马,面容肃穆,高仓巍领着那都穿过重重关卡,直抵镇北军主营帐,柳铖毕恭毕敬的引他们入内,一经询问,果然未曾收到高仓巍传讯,高仓巍皱着眉头往营帐内走,营帐内偌大的沙盘前站着一个鹤发苍苍的老人,正与他身旁一位身姿提拔,丰神俊秀的年轻人交谈,那年轻人手持一柄长剑,长剑通体银白,剑鞘古朴,高仓巍本是裹着一身风沙火急火燎的冲进营帐,却在看到那柄剑的第一时间沉静下来,老人没有在意高仓巍的到来,仍自顾自的同年轻人交谈,二人谈话声低沉,饶是帐内寂静无声,也仍听不分明二人谈话的内容,半刻钟后,老人说完最后一句话,年轻人垂首道:“妥”,老人露出欣慰的笑容,这才抬首打量高仓巍,笑道:“侯爷,老朽失礼了”。
高仓巍抱拳道:“参见柳帅”。
老人闻言摆手,“我就是一个行将就木的糟老头,侯爷不必与我客气,请坐”。
高仓巍待老人端坐在主位上后才落座,柳铖吩咐人伺候茶水后便退出帐外,那都心急如焚却也不敢在镇北军大营造次,只得耐着性子坐在高仓巍身旁,高仓巍伸手抬茶杯时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那都稍微定了定心,抬眼打量着这个被高仓巍称作“柳帅”的老人。
这个看起来颇有些仙风道骨的老人是唯一能与“大煌柱国”齐名的“镇北元帅”柳明厉,当年的“戍边之战”,镇北元帅率七万镇北军,以精妙绝伦的兵法抵挡了北漠十万大军进犯,与之抗衡三年有余,北漠大军连曙城的城门都未曾攻破过,而年轻人手持的那柄长剑,是镇北元帅的佩剑“万钧”,于北漠世子而言,这柄剑与它的主人是遥远的令北漠人望而生畏的历史传说,可高仓巍却亲眼见过它的主人自皇城外领军杀入大煌宫,最后用它斩杀无数叛军的浴血模样,那时的他,也不过是禁军的一名百夫长而已。元襄年间,百姓安居乐业,柳帅卸甲归田,柳嵩任镇北大将军,驻守边防,可老一辈的将士都会告诫自己年轻的后辈,柳帅才是镇北军的脊骨。
老人开口道:“侯爷疾驰而来,要告知老朽的消息,老朽已知晓,这些年太平盛世,老朽携孙儿过得闲云野鹤,没想到风烛残年,竟还有重返军帐的机会,还烦请世子将北漠王廷的局势道明,老朽再与侯爷参详”。
那都虽年少,镇北元帅的威名他自小便如雷贯耳,闻言随即开口道:“我父王缠绵病榻,我长姐和我的两位表兄已死,我的舅舅想必也已被那羌控制,那羌在北漠王廷内外再无掣肘,我王叔一直以来明里暗里支持那羌,如今北漠已沦为那羌的掌中之物,我只有设法去与支持我长姐的十一部取得联系,才有可能重新掌权”。
老人在那都愤恨的话语声中轻笑出声,那都眼中顿时满含怒火,老人道:“世子莫恼,老朽不过感叹世子年轻气盛,想法过于简单了,也算是老人的一些卖弄,以老朽之见,世子若是回去,不仅见不到十一部族长,更是九死一生,还不如不回去的好”。
那都气急败坏的站起来,被高仓巍拽住胳膊,高仓巍不紧不慢的道:“柳帅所言极是,世子如今已无依仗,回去了也是给人当活靶子,还不如坐下来与我们从长计议”。
“侯爷”,那都反驳道,“我并非毫无依仗,十一部之首的涂阚部是我的母族,首领是我外爷,我母妃、长姐、表兄惨死,舅舅被俘,我外爷又岂会坐视不理,我涂阚部又岂会坐以待毙,任人宰割”。
“世子”,高仓巍仍旧拽着他的胳膊,“涂阚部是你母族,其余十部却非你亲族,据我所知,当初北漠分地不均,?谷部为首的其他部族仗势欺压,时常霸占十一部的水源地导致他们不断迁徙,长公主背靠涂阚部顺势提出结盟,许诺若她为王,则重新堪舆北漠版图,划分各部领地并下禁令部落间不得相争,此举暗中得到了北漠王的支持,可如今长公主已逝,大王子崛起,北漠王势微,十一部自顾不暇,结盟是否还作数另当他论,大王子登位,第一个要铲除的便是涂阚部,恕我直言,你的外爷自顾不暇,又何来能力与之抗衡”。
那都浑身止不住的颤抖,他是聪明人,形势如何一听便知,如今他身负血海深仇,却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他坐下来强迫自己冷静,老人道:“世子有句话说的倒不错,你并非毫无依仗”。
那都闻言望向老人,老人笑脸盈盈的问:“世子可要靠自己来力挽狂澜?”,那都一脸震惊道:“我?我不过六尺小儿,身无长物,如今局面分崩离析,眼见着亲人相继离世,我又能做什么?”
“世子也是北漠王那冶力的儿子,怎能当着昔日宿敌的面,说出如此软弱不堪的话来,大王子和长公主都有称王的雄心壮志,世子难道没有吗?”,老人的话振聋发聩,那都紧咬着嘴唇,感觉胸腔里有一只匍匐的野兽站了起来,眼中噙着血泪,正仰天嘶吼咆哮。
“世子若有此心,豁得出这条命,镇北军可助世子一臂之力”。
那只野兽兴奋而激烈的喘息着,昂首挺胸道:“我有,柳帅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来日我若称王,必会兑现诺言”。
老人给自己续了一杯茶,在茶水升腾的热气中沉声道:“老朽所图不过天下太平,世子只需要答应老朽两件事,便可获得镇北军的支持,其一,世子称王后?谷部要以灭族论处,其他部落凡是参与叛乱的人,无论士兵平民,一率格杀勿论”。
老人话语间杀伐决断的煞气使那都倒吸了一口冷气,参与叛乱的多为成年男子,若真如老人所说斩杀殆尽,北漠势必大有折损,老人接着又道:“其二,剥夺部落首领统治权和兵权,按大煌典制设立议事阁,各部落首领入阁参与议事,所有决策以王令为准”。
高仓巍咽下一口茶,不紧不慢的称赞道:“柳帅是蛰伏的猛虎,高瞻远瞩,在下佩服”。
老人转向他道:“侯爷,您在这可耽误不得,还是尽快启程回皇都去吧,陛下还在等着侯爷呢”。
高仓巍搁下茶杯,拱手道:“在下这便告辞了,世子,我在皇都等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