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不谢在窗下花坛中俯身拜倒,跪求道:“他没有犯死罪,他是被人陷害的,请大人怜悯,救他性命,我与游走大煌的几只商队交情深厚,只要大人能够带他出死牢,他就能跟着商队远行,此生再不复返,求大人成全”。
叶新塍愣了片刻,问:“夫人可知,他受何人陷害?”
颜不谢抬起头,房内的灯光透过窗户照亮她脸颊旁两行清泪,她一字一顿答道:“我”。
叶新塍难以置信的盯着她,听她又道:“他是被我陷害的,所谓的定都侯通敌卖国的信件,是我仿他的笔迹写了亲手交给齐轩岳的,公主只是被利用了,我们背后的主人要他身败名裂的死,死后也要遗臭万年”。
叶新塍如被五雷轰顶,呆立当场,他还记得定都侯大婚那日,颜不谢那如花艳丽的美娇娘模样,高仓巍牵着她的手,二人脸上如痴如醉的幸福,当时真叫自己好生嫉妒,可这女人反手就将自己的夫君送入死牢,叶新塍无法甄别她所求是否出于真心,可看她跪倒在花泥中的模样,又无法横下心来拒绝。
“为什么?”叶新塍回过神来问道,“他今日之境地既是你一手促成,你又为何要来求我救他,别跟我说夫妻情深,我不信,我要听真话”。
颜不谢惨淡的笑了笑,笨拙的扶着墙站起身,轻声说了句话,叶新塍闻言脸色剧变,想说什么又如鲠在喉,颜不谢从怀中掏出一个锦囊搁在窗台上,道:“我不能在大人府上久待,高仓巍的生死全在大人一念之间,望大人怜悯”。
焱雀和苏一心呆若木鸡,叶新塍的叙述使二人震惊得近乎麻木,好半天缓过神来后,焱雀才着急问道:“姨娘到底说了什么?”
叶新塍还是一眨不眨的盯着面如死灰的高仓巍,高仓巍闭上眼睛,泪珠滚滚下落,叶新塍道:“你接着听就知道了”。
叶新塍终于得见高仓巍是在行刑当日,齐轩岳宣读的判决书上,有元襄帝朱笔御批的“斩立决”三个猩红大字,高仓巍面目麻木,齐轩岳挥手叫人带他出来押送刑场,叶新塍阻道:“我和他说说话总可以吧,不差这一时半刻”。
齐轩岳扯着嘴角讽刺的笑了笑,不置可否,叶新塍走入牢内,和高仓巍面对面站着,禁军一正一副两位统领目光交汇时,叶新塍叹道:“你竟有今日”。
高仓巍没有答话,叶新塍又道:“你还不如不回来,天高海阔,做一个逍遥的游侠,虽然风餐露宿,也好过负罪横死”。
高仓巍仍旧没有答话,齐轩岳不耐烦的刚想催促,却听外面有人来报,甄祤郡主硬闯天牢,齐轩岳恨恨道:“还是让那野丫头赶回来了,她还挂着个郡主的名头,一般人动不得她,你们守着,我出去看看”。
齐轩岳抬脚刚走,叶新塍反手从钱袋里摸出一把碎银,运劲撒了出去,看守和禁军们纷纷倒地,他从怀里摸出颜不谢给的锦囊塞到高仓巍手中,急道:“快”。
齐轩岳在死牢外发怒,他出来根本没有看见所谓的甄祤郡主,据说小郡主提剑杀到牢外突然反身跑了,身法极快,追赶不上,齐轩岳突然意识到不对劲,赶忙返回死牢,却见高仓巍用一柄钢刀押着叶新塍从牢内走出,满场看守和禁军持刀与之对峙,齐轩岳喝道:“高仓巍,放了叶大人,否则你也不必押赴刑场了,老子当场就能给你个痛快”。
高仓巍冷着脸不说话,叶新塍被他押着,走得踉踉跄跄,被挟持的是与自己平级的禁军副统领,也是朝中重臣,齐轩岳不敢下令妄动,眼睛里却闪过一丝歹毒,就这么僵持着任由他和叶新塍走到天牢门口,叶新塍来时骑的马就在门前拴着,高仓巍向马匹瞥了一眼,齐轩岳又喝道:“满城禁军,你能跑到哪里去,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高仓巍对着叶新塍的背就是一脚,纵身上马后飞驰而去,齐轩岳领着禁军立刻纵马去追,叶新塍满身尘土的从地上狼狈站起,喘了口气,有看守围上来,叶新塍挥了挥手示意自己无事,随即快步离开。
在禁军紧锣密鼓的抓捕下,仍是失去了高仓巍踪迹,他跑出天牢后没多久便弃了马匹,城门紧闭,齐轩岳将辉城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有找到高仓巍的踪迹,日落时分,齐轩岳气急败坏的进宫面见元襄帝,指控叶新塍私放死囚。
“叶统领乃朝之重臣,所无实证,不可妄言”,元襄帝斥道。
“臣有实证”,齐轩岳摊开手,掌心摊着一把碎银,“这是入天牢时叶统领身上揣的银子,就是这些银子击晕了当时牢房周围的看守和禁军”。
“那也可能是高仓巍抢夺后所为,不算实证”。
“非也,高仓巍入天牢时就中了散功的毒,时隔一月,如今身上内力所剩已不多,决没有此能力击晕众人,定是叶统领所为”。
元襄帝一阵沉默,随即道:“即刻捉拿逃犯高仓巍及同犯叶新塍,若二人抵抗,就地斩杀不必上奏”。
齐轩岳领了皇命却没有再四处寻找,城门紧闭引发民怨,他心生一计,欲开东南城门,他站在城楼上,俯瞰着城门内涌动的人群,颜不谢在他身旁站着,听他高声道:“高仓巍,我知道,城门一开你势必外逃,可你想清楚了,你老婆还在我手里,是个男人就自己站出来,自己犯的事自己扛,陛下已下旨,你和叶新塍二人若反抗,就地斩杀不必上奏,别连累女人”。
“叶新塍,你也犯不着陪他去死”。
城门内人群纷纷仰头上望,颜不谢的目光下落,在每张陌生的面孔上轻轻滑过,齐轩岳低声问:“颜姐姐,找到了吗?”
颜不谢摇头,“没有,我跟你说了,这招没用,他知道我和你是一伙的,又为我所害,不会为了我再把命搭上”。
齐轩岳咬了咬牙,“得罪了”,随即从腰侧抽出钢刀,架在颜不谢颈旁,又高声道:“高仓巍,我数到三,你不站出来,我就要你女人的命,你是乱臣贼子,她也脱不了干系,你不顾她的性命,难道还不顾她腹中孩儿的性命吗?”
颜不谢大惊,下意识的捂住腹部看向齐轩岳,齐轩岳的嘴角挂着狠辣的笑,“颜姐姐,我有过很多女人,我对女人熟悉得很,你瞒不了我,为今之计就只有用你肚子里的孩子逼他现身,你放心,我绝不会……”。
说话间,颜不谢的余光瞥见城楼底下有个人被身旁同伴死命的攥住胳膊,两人贴得很紧,看装扮都是粗布衣衫的百姓,颜不谢笑了笑,纤细的脖颈对着齐轩岳的钢刀一划,齐轩岳那句“我绝对不会害你们母子性命”还未出口,滚烫的血就溅满了全脸。
城楼下人群哗然,如洪水般冲向城门,城门守军不曾防备,城门豁然洞开,齐轩岳被血蒙住的猩红视线里,陡然看见混杂在人群中两个飞驰而去的身影,想要高声下令追击,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