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解手回来,上西厢看看你太奶。”
顿了顿又低声嘱咐:
“别进里屋,你太奶身体不好,你才从医院回来,别过了病气去。”
至于谁过谁的病气,没说。
花秾正琢磨呢,被奶奶轻轻推一下:
“快出去吧,我掀锅盖端饭,别烫着你。”
花秾乖巧哎一声,跨门槛出屋子。
天色将晚,霞光似血。
花秾略站了站,迅速打量一圈院子。
院子不算太大,东西厢房门都关着,东边靠南墙搭着个草厦子,西边靠南墙根开个小半截门,隐隐有臭味儿传来,应该就是厕所所在。
花秾慢慢踱步过去,不时低头瞧瞧院里开辟的菜地,再转头偷瞄一眼毫无动静的西厢房。
菜地里光秃秃的,最靠北边的两垄该是老韭菜茬,发白的老叶子乱糟糟垂挤在一起,不见绿色。
透过西厢房的窗户,能看见炕上铺着厚厚的被褥,里头躺着个人,头冲向炕那头看不分明,应该就是原主的太奶。
按年纪推算,太奶大概也就七十来岁的年纪,天没黑就躺炕上等人送饭,也不知道得的什么病。
花秾乱七八糟想着,警惕地望向院门口。
她担心家里也养狗,不留神扑过来能吓一跳,她的小心脏可受不了。
嗐,差点又忘记她穿了。这具身体的心脏很健康,禁得住吓。
自己个儿整的虚惊一场,花秾拍拍小胸脯,意外发现草厦子里还靠墙垒着一个鸡笼,见人过来,笼子里几只公鸡母鸡便咕咕低叫着齐齐看来,像是饿了。
“等我吃完饭再来喂你们。”
花秾小小声告诉鸡们,脚步轻快地迈进厕所,失望地发现,家里头的厕所比乡卫生院的还简陋,就挖了俩坑,两边放两块石头垫脚了事。
墙边还放着一只木桶,洗刷得倒也干净,大概是方便晚上起夜解手用的?
花秾捏着鼻子上完厕所,逃也似的小跑出来,站院子里大口呼吸新鲜空气。
呼,又渡一劫。
这不行啊,得赶紧把家里厕所改建一下,不然生活质量堪忧哇。
可她小孩子家家的,能有话语权吗?何况家里还有病人,怕是经济上也不很宽裕。
但总得试试。这两天她努力抱家人大腿,撒娇卖萌地出卖节操,总该有点效果。
……吧?
站院子里缓了缓,花秾已经能确认家里没养狗,耳朵很清静。等觉得呼吸间不再带着厕所特有的气味,她这才拍拍脸颊,重新挂上活泼可爱的笑容往西厢房去。
“太奶我回——”
来啦俩字还没出口,就听屋里头哗啦一声响,随即响起一连串含糊不清的怒骂。
花秾抿紧嘴,无声推开门进去,撩起里间门帘悄悄望进去,就见着炕上头发花白嘴眼歪斜的老太太正表情狰狞地叽里咕噜骂人。
王淑芬沉默地蹲在地上捡瓷碗碎片,饭菜洒落一地。
炕上老太太浑浊眼底恶意一闪,挥手将枕头推下去。
“啊!”
王淑芬胳膊被砸到,手指被尖锐的瓷器碎片划伤,流出殷红的血。
“奶奶,你没事吧?”
花秾急忙跑过去扶起奶奶,没错过太奶眼底那抹作恶后的快意。
这都啥人呢!还送什么饭,活该饿着!
花秾气呼呼地拉奶奶出来,对着夕阳余晖看她手指伤口,怕里头刺入碎瓷,还狠心用力挤了挤。
“奶你忍着点啊,我给你拿水冲冲,再抹点酒精消毒,省得感染。”
“哎。”王淑芬任她动作,眸光柔软。
“这是咋了?”
花守仁扛着锄头回来,见她娘俩站在院子当中,不由诧异地问,随即扭头看看呜咽不停的西厢房,心中了然:
“妈又干啥了?”
花秾翻个白眼告状:
“太奶摔了饭碗,还拿枕头砸奶,奶手给划破了,都流血了!”
“我看看。”
花守仁搁下锄头过来,眯起眼对着日光细瞧老伴儿手指。
王淑芬温柔笑看他:
“就划破点皮,不碍事。我重新给妈做晚饭去。”
花秾嘀咕:
“刚才做好的不吃,那就是不饿,干嘛还要重做?你是包子吗?”
花大海跨进院门听见闺女说包子,喜滋滋问:
“妈咱今晚上吃包子啊?”
花秾皱皱小鼻子,闷闷不乐抢答:
“没有!晚饭被太奶砸了,大家都饿着吧。”
说完不解气地冲西厢房提高嗓音:
“浪费粮食是犯罪!故意伤人要判刑!糟蹋别人劳动果实不道德!”
“我的小姑奶奶你小声点吧。”
花大海一把捂住自家闺女的嘴,抱起来就走。
“妈,我带福妮回家了啊,你们早点吃完饭早点歇着。”
花秾懵懵眨眼,敢情这里不是她家?
“你回来!”
王淑芬喊住儿子,颠着小脚回屋拿个小篮子出来,里头装着她特意给小孙女炖的鸡蛋羹。
“晚上江娇回来住不?还是你回家做饭?”
面对亲妈的询问,花大海不自在地吭哧两声解释:
“江娇她晚上还要跟那些知青一起复习,住知青点方便些,节省时间……”
“你呀!”
知子莫若母,王淑芬也懒得听儿子编瞎话哄她,无奈摇摇头,挥手赶人。
“晚上别睡太死,留神给妮儿盖盖被子,千万别再着凉了。”
“知道了妈。”
花大海如蒙大赦,接过篮子抱着闺女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