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她言辞凿凿,纪明谦饶有兴致地与她对视,眉端轻挑,“我要是说,我对你一见钟情,你不信?”
“人可以伪装得很像,但眼睛骗不了人。纪先生,我从您的眼睛里看得到任何情绪,除了爱意。”黎芷伶眉毛形似一轮弯月,伴着唇角溢出的温婉笑意,如烈阳中突降的一阵甘霖,能洗刷所有惹人恼的焦躁。
纪明谦姿态闲散地往后一靠,好整以暇地审视坐得规规矩矩的女孩,微扬尖细的下巴,眼神不羁中暗含锋芒,淡笑一声,“黎小姐这么厉害,还会读心术?”
黎芷伶向来对于能掌控的局面冷静自持,解除婚约对纪明谦而言利远大于弊。况且,她不认为自己本身有什么能让他有所图谋。因此,只剩下一个可能:她在黎家的地位和存在,与他的利益挂钩。
她毫不慌乱地问:“纪先生,您需要我做什么,才能取消婚约?或者说,要怎样在不损害您的利益下解除婚约?”
纪明谦眸中微光一闪而过,收起唇边笑意,将原本慵懒地搭在椅背上的双手收回到胸前,微微交叉。
片刻后,他望向她的眼神变得复杂难辨,“你不取消婚约,就是对我利益最大的保护。”
她怔忪之余浮现惶惑,思绪陷入一片混乱,如一团无法理清的乱麻,“您这是什么意思?”
纪明谦紧紧盯住她,骤然整个人松弛下来,重新靠到椅背上,懒懒地扬眉,轻轻勾了勾唇,“黎小姐,不如这样,我来和你分析分析这个婚约怎么样?”
“分为两个角度。第一,如果婚约继续。对于我,我能安安心心地继续开自己的公司;对于你,你能得到黎氏集团14%的股份。”
“你说什么?”黎芷伶双手不由自主攥成拳,这事黎父从来没和她提起过。
纪明谦像听到她心声般继续说:“你放心,黎叔不可能忌惮你的股权,黎家如今一部分项目还要依靠纪家,他就算想也不可能打你股权的主意。纪家家大业大,我姑姑和言攸更没必要与你去争这黎氏的小小股权。这个股权,是你母亲留给你的,不过有一个继承条件。”
黎芷伶目光定在餐桌上,未从惊诧中缓过神,她所想的并不是会不会有人来抢股份,而是才明白这其中还有这么多牵扯,“是......什么?”
“结婚。”
黎芷伶的猜想被验证,心情倒也渐渐平静下来,视线上移,看向他,“那你刚才说的,你能继续安安心心开你公司又是什么意思?”
纪明谦站起身,走到餐桌一边,双手插兜,靠在桌旁。今天他穿一件浅棕色垂感冰丝中袖衬衫,衬衫最上面一颗扣子解开,露出里面一条四叶草项链,下搭一条挺括的深灰西裤,整个人成熟中难掩一丝雅痞。
他右手上带有一只价格不菲的LOVE手镯,这也是她唯一能辨认出牌子的饰品,全因为宋浅浅狂粉的本命也有一只。除此之外,他右手上还有一串沉香手串,现下正被他轻轻拨动。
“你应该知道,我是纪家长孙,按理来说应当要接手家族企业。再说到我们之间的婚约,其实准确来说,并不是黎纪两家之间订下的,而是由我已过世的奶奶和你已过世的外婆定下。老头从不违抗我奶奶,再加上我独立门户,这门婚约更不可能取消。”纪明谦稍微偏头,双肩无奈地一耸。
“婚约照旧,我能如愿,你也能得到股份。我记得,你在江县有个养父养母还有个妹妹,余家靠你养母一个人也不容易。并且,你读的还是翻译系,难道不想出国留学?黎小姐,好好考虑。不然......”
黎芷伶垂眸,她不能否认纪明谦说得很在理。无论从哪个角度,她并不具备资格轻易与纪家接触婚约。
“你一个人,确定能承受得住退婚后得罪几方的所有后果?”纪明谦不知什么时候已走到她面前,双手撑在她的椅子边缘,探头近距离看着她。
一抬眼,径直望进他深邃的瞳眸中,幽深不见底,若深渊般在危险中摄人心神。
她打了个寒颤,蓦然站起身,本能向我退几步,差点撞翻椅子,连带着绊倒,幸好被他一只手扶住椅子,才让她有时间站稳身形。
“我......”
“至于什么怨侣不怨侣的,正如你说的,我们连感情基础都没有,该结婚结婚,该离婚离婚。你放心,没有半点问题。”纪明谦见她脸上神色犹豫且挣扎,扬起一丝灿烂的笑意,插兜慢慢往后退着走,目光悠悠地停留在她身上,“所以,黎小姐,你还退婚吗?”
“我——”
哐当一声重响,她的心脏差点吓得跳出胸膛,一句话梗在喉咙里。
眼前的男人,刚刚还在信心满满地倒退着走,现在以一种极其滑稽的姿势摔倒,直接摔了个屁股墩。
变故陡生,那一刻,两人都只剩下吃惊,大眼瞪小眼。
黎芷伶最先缓过神,立刻双掌狠狠攥紧掌心,牙齿咬得腮帮子疼。
不能笑。
纪明谦咬紧牙帮子,毫不大惊小怪地从地上缓缓爬起来,镇定自若地走回对面座位,坐下。
女孩还站在原地,看似无动于衷,可那忍得泛红的眼眶和轻抖的双肩出卖了她。
他抿唇,摸摸鼻子,左手将右手抓得很紧,“那个,坐吧!”
她僵硬地坐下,两人相对无言。须臾,她小心翼翼地问:“纪先生,你...没事吧?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刚才那下动静挺大,应该摔得重。
纪明谦垂头用餐,摆摆手,若无其事地摇头,“问题不大,继续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