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扬眉眼冷下来,放下手中水杯,“这里的事,你们少管。”
“贺少别生气,我们也没什么恶意,只是想和这位小姐认识认识,顺便聊聊天。”
今天想和她认识、聊天的人,还真不少。
黎芷伶顺着声源望去,几个身材窈窕、错落有致的女人,几张明艳动人的巴掌小脸,气度风姿浑然天成,散发出轻熟魅力。
刚刚出声的是其中长相身材首屈一指的女人。
她几乎能够确定,纪明谦中意的应该为这类,总归不是她这样的。
想明白后,愈发平静,她目光坦坦荡荡的,声线平稳,“请问小姐贵姓?”
话一出,在场所有人看向她的视线里悉数又多了分古怪。
“何。”那女人狐疑地答。
黎芷伶柔柔地笑,“何小姐,我不是谁的女伴。如果你实在还有疑问,可以亲自去问纪明谦和韩章。”
她妆容寡淡,穿着朴素,身上带着学生的单纯和清高。
姓何的女人像看怪胎一样看她,从这小女孩的穿着打扮来看,显而易见没有什么显赫来头,于是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更加肆无忌惮地讥讽,语气张扬,“小姑娘,凡是男人大多喜欢温柔服帖一类的。而且,我给提个醒,不论是韩少还是纪少,身边女伴换得勤,你这么个脾气怕是在他们身边呆不长久,清高并不是什么好事,有时候凡事得为自己想想。”
贺扬眉头一皱,正要赶人,却瞧见被说的女孩丝毫未有怒气。
黎芷伶都跟没事人似的,他贺扬那么多事做什么。
稍顷,还是掏出手机疯狂输出:谦哥,看样子你前女友即将要在你正宫的雷区上疯狂蹦迪,你就说管不管?!
片刻,对方回复:等着。
贺扬安心地放下手机,看看战况,有点意思。
黎芷伶赞成地点点头,笑笑,右手递过去一杯白开水,“哦。说累了吧,喝口水。”
姓何的女人看到面前女孩面容依旧温温和和、笑意不改、油盐不进,反倒自己倒如被人观赏的小丑,语气带上丝不悦,“小姑娘,姐姐我是过来人,特别是纪少,规矩有些多。你这性格走不远。”
世上喜欢说三道四的人比比皆是,黎芷伶不喜欢多费口舌,“何小姐说得是,怎么自己没能在他们身边多待一段时间?”
女人被堵得一愣,心头蹿火,“小姑娘,我再怎么样,也比你待得久,你信不信?你这样的,要身材没身材,要家世没家世,不出一周就会被甩。”
黎芷伶依然不为所动,笑容如故,“何小姐说得没错。不过我觉得,就为了这一点宠爱和不平,势必要在互相对比中获得胜利感,不是很无聊么?何小姐,话说完就带着人走吧,不要闹得太难看。”
“你——你是不是个怪物?”女人说的每句话都打到棉花上,心里的怒火无法发泄,故而更恼火。
“彼此彼此。我是个怪物,何小姐难道不是?”黎芷伶语气温和,“还有,何小姐,你怎么就没想过,还有我甩别人这种可能?当动物当久了,不会怎么当人了?”
“你——”女人突然一扬手,眼看着巴掌落下来。
“滚。”忽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拦在她面前,截住那女人的手,将其整个甩到一边。
“纪少,我......”女人气势矮了一大截。
“我像有时间听人解释?还要说多少遍,滚!”
男人眼中如有浮冰迅速聚拢,脸上向来挂着的不羁笑意荡然无存,换成一副风雨欲来的暗沉脸色,肃杀气场不言而喻。
几个女人不敢多加停留,很快离开。
包厢内又只剩下三人,坐着的她,站在她身边的纪明谦,还有缩在一边试图降低存在感的贺扬。
黎芷伶自刚才起,视线就没看过身边男人一眼,定定地落在面前桌子的酒瓶上。
刚才没发觉,现在只觉得全身燥热,内心的烦闷也快要压制不住。特别是他站在旁边,自带气场,影响得她难以平静。
她深吸一口气,竟然无端生出一股泪意,热意和泪意交叠引起她的口渴。
拿起酒瓶往杯中倒了小半杯,一饮而尽,接着站起身,控制住嗓音,保持镇定,“纪先生,今天多谢帮忙,时间不早了,我要先回学校,就不奉陪。”
一口气说完,她谁也没看,绕过面前男人就往外走。
“谦哥,我还没见过像小嫂子这么冷静的。不过遇上自己老公的旧相好,谁能不生气呢?”贺扬再次感叹,抬手鼓鼓掌,“你还真别说,真的绝了。小嫂子简直有那种大将风度,那么不慌不忙,气都不带大喘,哪里能被压上半头,简直碾压别人好么!”
“我有眼睛和耳朵。”纪明谦想起方才那个果决的背影,又联想在门口听到的话。
姑娘能耐着呢,存着甩掉他的心思,不过说她沉稳恐怕不见得,明明左手掌心攥得那样紧,不可能不疼,真是能忍。
说起来也奇怪,她有时不吃半点亏,有时又心甘情愿吃个哑巴亏。
直到多年后,两人各处一方,不再相交,隔着岁月的蹉跎、世事的残酷、家族的荣辱,平静无聊的独处早成奢望,一些过往经历越渐清晰。那时,纪明谦才猛然惊觉,所有出乎意料的爆发力和心甘情愿的哑巴亏,无非因从小缺少一把遮风挡雨的保护伞,才会置之死地而后生,才会多方顾忌、束手束脚。
可现在的纪明谦只觉得,这个女孩与众不同。
“贺扬,走。”
五月的天,风中已裹挟丝丝热气,路灯下的光晕中集结许多细小的黑影,约莫是去年那些蚊虫的后代。
世界不论在哪个物体身上,都能看见时间流逝的痕迹。
去年这个时候,她还是普通的大一学生,还姓余,有个教师母亲和瘫痪父亲外加一个妹妹。她还没有什么娃娃亲、未婚夫,更别提什么结婚,想也没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