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精神领域要爆了。”
计献的嗓音压得很低,忍耐得十分辛苦。
现在的他不仅要忍受伤口愈合的折磨,还要应对精神领域里那些负面情绪疾风骤雨般的无情摧残。
意志被逐渐摧毁的恐慌下,逼着他不得不向面前的人求助。
他希望能够得到一点帮助,至少让他不这么难受。
“不行。”
然而,何南秋就像看不到他的痛苦一样,连眼皮都没动一下,张口说出这两个不带情绪的字眼。
计献的表情一点点僵住,嘴巴动了动,似乎要说什么,可是看到何南秋低头看过来的视线,还是憋住没说出来。
他默默低头,吐出一口气,抓紧身下的石块。
隐忍,憋屈,又无可奈何。
垂下的眼中皮下,流出不甘的碎光,又很快消失。
何南秋并没发觉面前哨兵隐下的种种情绪,她顿了一会,说道:“现在就帮你,以后,你连一点伤都忍不了。”
哨兵对于痛感和接受负面情绪的阀值,是可以根据锻炼,逐渐提高。
计献现在情况,还没到最危险的时刻,如果她现在就出手,为计献分担着这些痛苦,以后计献再遭遇今天这样的情况,没有她的帮助,根本挨不过去。
她不是冷石心肠。
作为一名合格的向导,她知道该怎么更好地帮助一个哨兵。
她有分寸。
计献垂下的脑袋,因为她的话,再次抬起。
这一次,他的眼中不再有那种可怜兮兮的脆弱感,而是亮得刺目。
“忍忍,等愈合剂挥发完,我帮你梳理一下。”这样的目光,使何南秋又想起倪时来。
她的搭档倪时,跟她不一样。
作为一名哨兵,倪时精力旺盛,情绪起伏变化特别快。
有时候上一秒还安安静静,下一秒,就不知道想到什么,贼兮兮对着她挤眉弄眼,出什么馊主意。
挤眉弄眼的眼神里透出来的光,跟计献现在看她的眼神,像得要命。
明明是两种不一样的情绪,不一样的脸,连脾气都不一样的人,怎么还能这么像。
何南秋不禁陷入沉思,好半晌,突然问道:“你家祖上有姓倪的吗?”
这句话问得突兀,又带着些认真。
计献也是一愣,迎着何南秋的目光,很快的眨了一下眼睛,“好像没有。”
左额上的汗珠,因为他的这个动作,滴淌进过眉毛,聚集在眼皮上停顿了会,再被被睫毛成功分摊开消失无踪。
也是,几万年。
哪有那么玄乎的事。
何南秋不再看计献,转头看向哗啦啦的瀑布,转移话题“伤你的那只污染物,是星盗里一员吗?”
“应该是。”计献跟着何南秋的视线,一起看向瀑布外面,抖着嗓子道:“这里……很安全,它……不会找过来。”
水帘确实可以隔绝一部分污染物的嗅觉,这里的隐蔽性很不错,藏身是个好地方。
何南秋盯着水帘,注视了些许时间,想了一会道:“等你好了,我们去找那只污染物。”
何南秋很想知道,到底是谁脑子不好使,喂养污染物。
作为一个从出生就在跟污染物打了交道的人类,何南秋实在没法理解这位喂养污染物的背后人,在搞什么鬼东西。
计献对她的提议没有异议,也没心思提出异议。
他正在努力不让自己叫出声。
能跟何南秋对上那么几句话,已经是他的极限。
精神领域里的风暴一次又一次撞击在布满裂口,摇摇欲坠的域壁上,每一次撞击,都像是把他塞进布满刀片的圆筒里,滚了一遍。
他不止脑子疼,浑身都疼,皮肤更是已经开始出现裂口。
左胸口上的伤口愈合过程还没有结束。
他在默数着一个个的数字,已经数到1080。
1081,1082,1083……
每一次的默念,都是没有任何声音。
洞里水声哗啦不停,永无止尽。
数字却是有结束的时候。
默念到1200时,左胸口上的伤口停止了愈合。
终于完了。
计献大喘一口气,抬起头来,还没说话,额上已经贴上一只冰冰凉的手。
浓烈得盖住一切青苔味的向导素气味下,计献舒服得闭上了眼。
域壁上破开的裂口,开始被一点点修复,那些根本不听使唤,只会横冲直撞的风暴,在经过不断的水流一样陌生力道的冲洗下,乖乖安静下来。
一切回归正轨。
何南秋没有停止的意思,她还在逐个梳理那些杂乱的精神力。
计献的精神域里的精神力,简直就是一团乱,比扯在一起的线头还乱。
她需要一点点拉出这些缠在一起打结的线头,逐个净化上面沾染附着的污染物质。
手心贴附的额下,湿润的睫毛抖动了两下。
计献轻轻睁开眼。
面前半弯着腰的向导神情专注,眼睛像是在看着他又像是没有。
手心的温度,在和额头长久的接触下,已经从最初的冰凉,变得有些温热,甚至还在继续上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