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渊微紧张的感觉一扫而空,他扯回自己的衣袖,低声说:“不要再说话,也不要乱看。”
乐鱼决定不再说话,在刚刚自己再次被众人注视的时候,已经感觉到了不妙。
他方才定是不该说话,人类讲究尊卑,堂上的是人界皇帝。这虽是夜宴,重娱乐,但人人也需要管住自己的嘴。
乐鱼有些后怕,他竟将桃溪临行前嘱咐的规矩给忘得一干二净。
楚煜白话落,众人在乐鱼身上的眼神渐渐转移,有些胆子大的男子偷偷放眼往女眷席看去。
蕴真公主身着一袭烈火红衣,头上却无头饰,一支玉簪藏在发间。纯白纱半遮面,起身似羸弱无力,小侍女扶起后两人往堂中来。
蕴真公主方立稳,阵阵咳声陡然响起。侍女微惊一瞬,而后迅速轻拍公主后背。那咳声虽不响,但却震得公主浑身都在颤。
阵阵咳声如惊雷霹雳,顾上韶内心哭天抢地,恨不得立马冲过去关心一番!
片刻后,公主抬手止住侍女的动作。两人缓缓走至乐渊身后,在顾上韶同行两步处站定。
顷刻间,顾上韶和乐渊、乐鱼便闻见了浓郁的草药味。
“父皇,儿臣身体孱弱,不愿离宫。”公主声音气若游丝,但声音中掺着点粗重。
顾上韶心痛啊!公主嗓音竟被摧残成如此模样!顾上韶开始做梦。
若是此生有缘,他定要好好养着公主,定不让公主受苦受累。
楚煜白得到了预想中的答案,眼神探秘般盯着蕴真公主,似是要透过面纱窥到真容。他嘴角微勾,神色自若端起了身前的茶盏。
升平帝侧目看过去,跟笑着的楚煜白撞住目光,楚煜白平淡望回去。
他面色又恢复往常,恍若方才的笑意皆是云烟。
升平帝收回目光,道:“柔儿体弱确实不放心,待你出降之时朕让太医跟过去。”
皇帝这意思便是定下了,来日公主必定会出阁,这驸马人选可以变,但公主出降变不了。
公主这一推即倒的身子,谁又敢保证她的人身安全?
人人自危。生怕被点中驸马,公主可能随时一命呜呼,他们家上上下下得一起跟着!
乐渊抬眼,偶然间同楚煜白对视。
楚煜白盯着乐渊,道:“既然公主不愿,陛下又何必强求。”
升平帝脸色已然冷了下来,殿内鸦雀无声,官员只能听见自己砰砰的心跳声。
楚煜白饮尽盏中茶,咔嗒一声放回桌上,而后微上挑的眼角里交织着说不出的情感。
他继续道:“还是说,陛下就是喜欢……强人所难?”
升平帝贵重衣袍下的手指渐渐收紧。他眼底的阴鸷久久不散,楚煜白能忽视他,可赵剑墨不可能置身事外作场外之人。
手中的猫若是迟迟无法驯服,任谁都会失去慢慢征服的兴趣。
乐彰察觉到逐渐降至冰点的氛围,试探出声说:“父皇?”
乐彰声音虽有些抖,可也吸引了乐渊和顾上注意。
顾上韶联想前面对晋王乐彰的嘲讽,说什么让他想想就够了,以为是被当作癞蛤蟆。
他这时候进言,绝不是什么好事。
等升平帝抬眼看他,乐彰一脸眼一闭、豁出去的神色,道:“柔儿的身体状况实在是不适合在这种情况下出降,”他退而求其次,“若不然延缓些年岁,待皇妹身体硬朗些再考虑亲事,也未尝不晚。皇妹出降一事,还望父皇三思。”
顾上韶:“?”。
平时跟乐渊闹个天翻地覆的晋王,原以为他因着婉淑妃,从而会对萧皇后所出的儿女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他怎会替公主求情?难不成是因为那点血脉相连的缘故?不会吧?不可能吧?
顾上韶看向乐渊,两人默契对视间,乐渊看出眼神中充满的疑惑。
乐渊也摸不透乐彰要做什么。赵剑墨不参与党争,对于乐彰来说得不到的助益必定会彻底清除。一旦赵剑墨做了驸马便要交出兵权,这应当是乐彰乐意看到的。
在场众多官员中,只有礼部尚书站出来,道:“陛下,可否听老臣一言?”
礼部尚书历经两朝,升平帝平日里再多荒唐,但对朝上的老臣还是会留情面。
“李爱卿也要忤逆朕?”
忤逆皇帝多大的罪名,杖责、削职为民都算轻,重则监禁、流放、斩首。
但礼部尚书一把老骨头,对于当今圣上心里虽有诸多怨言,但是他作为臣子终究也不能缄默不言下去。
“陛下。”礼部尚书李执清声音不轻不重,虽已老态龙钟,但声音中仍带着盛年时期的桀骜。
“陛下执意将蕴真公主下嫁赵将军,不知陛下眼下可有接替赵将军军务之人?”
“朕既然有此言那便肯定是心中已经有了安排。”
平日里问到这里便作罢,但李执清却继续问下去,有种不死不休的执念。
“老臣头脑不清,这后面所安排的人还望陛下明示,以方便吏部那边考核。”
升平帝轻嗤,“难不成朕想让谁接替赵剑墨的职还要经过层层考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