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敏被他抱怨,面色如土,心中有千般的委屈,却不知道从何出口。
原来赵敏携张无忌南下之初,的确是抱定了从此和汝阳王划清楚界限的心思。她心中很清楚,蒙汉之别是她和张无忌之间难以逾越的鸿沟,前世里她为了这个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如今卷土重来之际,怎能贪恋一时的荣华富贵和父兄的亲情,给自己未来的幸福生活埋下隐患呢?
然而她虽然信心满满,计划周密,实际去做事情时候,却发现许多未曾考虑过的问题纷纷涌出。俗话说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而赵敏计划中唯一的疏漏之处,就是她的年龄。她以成年人的眼光考虑问题,尽管处处小心,仍不免低估了年龄带来的影响。
因为年龄,她无法像前世里那样大张旗鼓、光明正大的追求张无忌,因为一个六岁大的女童哪怕再指天誓日说非君不嫁,也只会被人认为是小孩子过家家;因为年龄,她说出的话要么被小镇上那些庸俗无知的人当成是童言无忌的笑柄,要么被有心人指责说“她是妖怪转世的吧”;她哪怕拿着钱也买不到想买的东西,每次想为租赁的小院中添置家具,铺子里的老板就会狐疑的望着她手中的银钱,哄小孩似的说道:“钱是偷的吧?要你家大人来。”更有甚至,有的小摊贩欺负她年幼无知,卖给她东西的价格竟比卖给别人贵了两三倍,她怒而追问时,对方总会说些漏洞百出的谎言……
每当这个时候,赵敏就想起在汝阳王府中,汝阳王听到她说话条理分明时候的惊喜赞叹,汝阳王将小小的她抱在怀里,向着诸家将大声说道:“你们只说帖木儿聪明伶俐,就我观之,敏敏的聪慧竟比她哥哥强了十倍!”言语里满满的炫耀之意,分明是以她为傲;赵敏也会怀念在王府时候她身边那两个看起来笨笨傻傻的小丫头,她们对赵敏下达的指令总是战战兢兢、一丝不苟的完成,从来不会问为什么,更不会说她的闲话。
当赵敏囊中的银钱以比她预期快很多的速度消失殆尽的时候,她纠结了许久,从行囊的深处翻出了汝阳王府的令牌,向襄阳城总兵表明了身份,强索了几十两黄金,这才有了张无忌日常所吃的各色糕点、春夏秋冬四季的新衣……
“原来如此。可怜了武当山下的百姓。”周芷若叹道,转头见张无忌还在捶胸顿足,心中老大不以为然,忍不住说道:“这有什么不明白的?她肯骗你,正是因为想和你在一起。”她心中虽然有些可怜赵敏,但数千山下百姓无辜惨死,却是事实,所以她对赵敏也没有什么好脸色。这句话想也未想,便出口说道,正是连赵敏同张无忌一起怨上了。
赵敏一听大惊失色,暗道:这女孩挑拨离间,好毒的心肠!难道是幼时的殷离?又将周芷若死死的看了一眼,只觉得眼熟之至,却始终想不起来究竟她是谁。
张无忌听周芷若如此说,却如同被点醒了一般,暗道:正是啊!自从见了赵敏以后,我便状况百出。先是被她汝阳王府的门客玄冥二老两人擒去,继而跟着她东躲西藏,也不知道是真的躲避危机,还是她有意拖延时日。我甚至连父母最后一面都没有见上,究其原因,难道不是她和汝阳王府的罪过吗?
遂泪流满面的向着俞莲舟说道:“弟子罪该万死,还望师父责罚!”
俞莲舟面色严峻,冷哼一声,并不做声。殷梨亭见张无忌一脸可怜巴巴的样子,心中不忍,从旁说合道:“无忌尚且年幼,受人迷惑,又不是当真要做违背侠义之事。我们从今更应该尽心竭力教导他,他明白事理之后,多杀几个蒙古鞑子也就罢了。”
张松溪在旁听了,心中只是叹息殷梨亭心软。饶是他智计过人,也不明白汝阳王为何命令一个尚在稚龄、又金枝玉叶的郡主委曲求全,接近张无忌,难道是为了谢逊和屠龙刀的下落,下了血本,使出的美人计?又或者,这个小姑娘根本不是真正的郡主,是天生侏儒,又精通易容术,故而才能被汝阳王放心送过来?如此一来,情理上倒能解释的通了,可是他为何又大张旗鼓出动军队,强索赵敏回去?须知武当弟子并非软弱可欺。难道,是张无忌被赵敏迷惑,已经向她说出屠龙刀的下落?
张松溪一念及此,大叫一声:“赵姑娘,得罪了!”手掌微曲成爪,便向赵敏脸上探去。赵敏吓得面无人色,只当他要在自己脸上划出几道血痕,破了自己的相。然而张松溪轻轻一触之下,便知道赵敏并非易容改装。惊诧之余,心中更是平添了几个疑团。
俞莲舟、殷梨亭素知张松溪一向恪守礼仪,如今见他竟然去探赵敏头脸,心中略微不解,但却认定张松溪必然事出有因。宋青书在旁看得真切,他心思动的快,笑着说道:“赵小姐智计不凡,说话谈吐都不似六岁孩童。无怪乎我四叔要怀疑你使了易容术了。”他将事情说得明白,使常遇春等旁观人等不至怀疑武当派以大欺小,当真是滴水不漏。
张松溪冲宋青书微微点头,转头对着赵敏冷笑道:“赵姑娘请了。无忌是我五师弟的独生爱子,无论你是何居心,我断然不能纵容他和蒙古人结交。如今元兵在武当山下安营扎寨,一场大战在所难免,张某便将姑娘送入元军营中,以免说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