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爱卿不用多言,此事朕意已决。宇文邕能御驾亲征,朕为何不可?就当是试敌深浅,也将大有裨益。”
见斛律光等人欲言又止,高纬举起手掌,堵住他们的话。
“朕身为皇帝,若事事都受阻挠,倒是可笑。若有反对者,朕不介意让都官试试新换的刑具。”
“至于你……”他又看向婉颜,“既然你说此战大捷,那朕就把你一同带去战场,一旦应验,朕将大大赏赐你。”
“多亏冯美人提醒朕可通过此战试你究竟是否有占卜之能,才想到这主意。”他牵过冯小怜的纤纤素手,用指腹轻缓揉搓,“还不快谢恩?”
婉颜这才反应过来,心中五味杂陈地拜谢:“多谢陛下和冯美人,陛下英明……”
冯小怜并没有当着齐国众臣的面揭露她的身份,反而要高纬带她一同去战场,这不是方便了她借高长恭的掩护逃回周国阵营吗?
看来冯小怜还是念了几分昔日情谊。虽然相处时,婉颜偶尔会觉得她的心思难以捉摸,但她终究并非无情之人。
只希望她……不要在齐国失掉了自己的全部良心,唉。
但在高纬身边,又如何能坚守本心呢……斛律皇后和弘德夫人背后各自盘旋了或明或暗的势力,冯小怜只身一人,能保全自身,想来已属不易。
不论如何,高纬这样开心,想必他有另外的打算,她还是得小心谨慎些才好。
……
已至后半夜,天色凝重,打更人手中那沙哑的铜锣声逡巡在大街小巷,仿佛撕裂了沉寂的幕布,掀起一阵久久不散的刺耳回响。
最终她还是成功阻止了高纬想让太医在大殿上公然给郑怀璧检查身体的荒唐主意,平静了一会儿后,怀璧腹中的疼痛也逐渐减轻,这才让众人松了口气。
直到在马车上,郑怀璧擦掉她脸上的汗渍,面色凝重地问她身体可有不适时,她才反应过来,其实自己也有孕在身。
所幸她身体素质过硬,加上孩子月份小,并未感觉有何大碍,于是便潇洒摆手,说回去大睡一觉、喝几帖大夫开的药调养调养即可。殊不知下一刻,她就被裹挟进了一个温暖柔软的怀抱。
“婉颜!”
郑怀璧紧紧抱着她,任泪水从脸颊边淌下。
“唉,我真对不起你,我没有想到会连累你,让你为我冒这样大的险,对不起,我不知道该怎样回报你了……”
“这不是你的错,能救下你,我已足够开心。”婉颜无奈笑了笑,也用力回抱她,“别太担心,冯美人是我旧识,她这样做,也许是想借高纬出征一事,让我混入军营、前往边境,助我早日离开吧。”
“婉颜姑娘,你对长恭一家有大恩,长恭实在无以为报,但定会协助你毫发无伤地回到周国。”高长恭抱拳作揖,言辞恳切,“只是你方才讲的那番话,当真会应验吗?”
“如果不出意外,一定会。”她信心满满,“你们不用深究我到底会些什么,但请务必要相信我。”
“长恭不懂玄术,但深知婉颜姑娘绝不会做害人之事。”
“那如果……”
突然想起一件事,她试探着开口,目不转睛地盯向高长恭。
“——我说我算到高纬有一天迟早会对你起杀心,你愿意投向宇文邕吗?”
他听罢愕然愣怔在原地,在怀璧和婉颜焦急的目光中沉默片刻,而后轻轻摇头。
“不。”
他的声音无比平静,与方才在宫宴上简直判若两人。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长恭生是高家人,纵然是死,也绝不会与高家为敌。”
怀璧瞳孔微缩,却又似早已了然般舒展眉头,将情绪悉数沉淀进了眸底。从她苍白如纸的脸上窥不见一点质疑或忧心,唯余无可奈何的空洞。
真是一个太过残酷无情、却又毫不意外的答案。
“……我知道了。”婉颜勉强扬唇,神色不甚自在,“我只是见高纬对你们不客气,才这样问你一句,想看看你对他到底什么态度。我并没有算出这个,你们千万别多想,不用放在心上。”
饶是如此解释,她还是下意识叹了一口气。
高长恭并没有震惊于她的问话。
那就是说,他心里很清楚,高纬真的能干出这种事。
但明知是死胡同,他也仍然决定在自己选择的道路上走下去,可真够冥顽不灵的。
只希望那天,能到得更晚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