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她日日待在屋里,都听到了不少风言风语,而岁欢在外头即使有珠儿护着,必然也不免听到些许只言片语。
好在岁欢年纪小,听不懂他们话里话外的讽刺意味,也不知道他们口中的“狐媚惑主”是什么意思。
但就算岁欢年纪再小,也能大致感觉到周围发生的一些变化。
察觉到自己出去时,其他宫人像是在故意躲着自己一样,岁欢有些委屈地跟衔霜抱怨:“娘亲,这几天我出去,那些姐姐都不像以前一样和我玩了,她们是不是不喜欢我了呀?”
【怎么会呢?】衔霜摇了摇头,噙着笑意告诉她,【姐姐们只是在忙手中的活,一忙起来,就顾不上和你玩了。】
“那好吧。”岁欢苦恼地叹了口气,一双眼眸很快就又亮了起来,“那娘亲陪着我玩好不好?”
“娘亲下午和珠儿姐姐一起,陪我去漂亮的大花园里头放风筝,好不好?”紧接着,她又追问衔霜道。
看着眼睛亮晶晶的女儿,衔霜也答不出除了好之外的话。
岁欢口中的“漂亮的大花园”,其实也就是宫中的御花园。
正是暮春初夏之时,御花园内依旧是繁花似锦,满园的馥郁芬芳。
有轻风拂过,山栀的浓郁和茉莉的清雅混杂在一起,迎面袭来。
看着眼前蹦蹦跳跳的岁欢,和那只愈飞愈高,在空中摇曳飞扬的风筝,衔霜似是也跟着舒怀了不少,心中的压抑渐渐散去。
几人说笑间,那只风筝却陡然从空中斜斜地坠落了下去。
岁欢惊叫了起来:“呀!风筝线怎么断了!我的风筝!”
“公主别急。”珠儿赶忙安慰她道,“奴婢这就陪公主去那边找找看。”
衔霜见有珠儿陪着岁欢,便也没再跟着过去,只留在原处,等着两人回来。
看着两人走远,她的思绪也在不自觉间逐渐飘远。
风筝飞得那样高,看似自由自在,原也只是被一根线紧紧地束缚着。
那根线一断,风筝便也就那样坠落了。
她正胡思乱想着,迎面却忽而走过来了两个人,却不是岁欢和珠儿。
一人瞧着是在宫里头侍奉的小内侍,另一人看起来,却不像是宫里的人。
那人看起来年逾知命,两鬓灰白,颌下须发亦是苍苍,身形很是瘦削,面相却带着几分凌厉与锋芒。
从他所着的官袍看,像是一名进宫面圣的大臣。
衔霜估摸着,他应当是名文臣,只是这文臣身后,竟还背着一把长剑。
只是,若是臣子入宫面圣的话,不是不能带着尖锐之物吗?
而那大臣亦眯了眯眼,打量着她的装束,皱着眉问身边的小内侍:“她莫不就是那名哑女?”
小内侍颔首,恭敬地出声应道:“太傅,这就是那位衔霜姑娘。”
太傅?
衔霜很快就明白过来,原来这名大臣竟是方太傅。
难怪相貌看起来,和方馥有着几分相似。
她看着那两人走近,犹豫着自己是否需要行礼时,方太傅却忽然开了口:“模样倒同老夫预想之中的有所出入,瞧着倒也像是个娴静端雅的姑娘家,不想内里竟是这样败德辱行。”
衔霜愣了一下,反应了过来,他口中那个“败德辱行”的人,指的原是自己。
“蛊惑君主,心术不正便也罢了,还借着陛下的手铲除异己,处置无辜宫人,当真是心思狠毒至极。”
方太傅说着叹了一声,又道:“也不知哪家父母竟教出了这样的女儿,当真是辱没了家中的门楣。”
因着已经听过了太多次,衔霜听着前面的几句指责还没什么反应,但听到他的那句“辱没门楣”时,神情变了变。
她在婴孩时便被遗弃在江中,若非被夏婆婆捡到收养,估计早就死在了江边,也不会有今天。
像她这样的人,哪里来的什么父母,又有什么所谓的“门楣”可以辱没?
蛊惑君主?
衔霜唇角勾着的笑意显得有些许讽刺。
这些人还以为,自己真的很想要这个皇后的位置,这份所谓的君主之爱吗?
至于他们口中桩桩件件的恶行,又有哪一件是真的?哪一件,是她想要做的?
她沉默了片时,终究无法开口解释些什么。
不过就算她能说话,估计也没有什么人会相信,她其实压根就不愿意留在宫中,更不稀罕当什么皇后吧。
她知道,京中的大多数人,都已经相信了那些所谓的传闻,认定了她就是个狐媚惑主的妖女。
眼前的这位方太傅便是如此。
方太傅在朝堂上坚决反对霍则衍立她为后一事,她亦略微有所耳闻,只是没想到他当面同自己说话时,竟也是这样的丝毫不留情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