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着头,在纸上写着。
【方大人既是这样憎恶我的品行,难道就不觉得矛盾么?若大人当真有一个我这样的女儿,也应当以此为耻才是。】
“娘娘!”看着衔霜在纸上写下的话语,方太傅骤然剧烈地咳嗽了起来,手中端着的水也泼洒了些许。
“不论是与不是,老臣只是想求娘娘的一滴血,至少,让老臣就此死了这条心罢。”
他说着,将装着清水的碗放在了案台上,而后从袖口拿出了一把匕首,划破手指,滴血进了那碗清水里。
“求娘娘一验。”方太傅拱手对她道。
看着清水中的那滴血,衔霜在心中叹了口气。
也罢,若是她不肯验这一回,只怕方太傅不会死心。
她想着,接过了他手中的那把匕首,在指尖划了一刀,让血滴进了碗中。
眼见着那两滴血竟相融在一起时,衔霜的面色陡然变了变,手中的匕首也一下子就砸落在了地上。
怎么会?
这,这怎么可能?!
方太傅心中虽有所猜想,但看着相融的两滴血时,沟壑纵横的面容上,仍是难以遮掩的激动与欣喜。
果不其然,她真的是他的女儿阿楹!
若是亡妻泉下有知,知道他们的长女阿楹没有死在二十多年前的江水里,而是还好好地活着,长成了一个如花似玉的温婉姑娘,也定然会同他现下一样激动不已吧。
可欣喜之外,随之而来的,还有懊悔与自责。
明明他前日就已经见到了他们的女儿,明明自己的女儿就在眼前,可他竟硬生生没有认出来。
衔霜的眉眼,和她的母亲是那样的相似,他早该认出来的。
他非但没有认出自己的女儿,他还都做了些什么?
自己听信了那些所谓的传言,不仅几次三番地在朝堂上带动其他朝臣随自己一同上谏,认为她不配后位。
竟还当着她的面,指责她蛊惑君主,心术不正,败德辱行,说她辱没了家中门楣。
不,不止如此,他甚至还去求霍则衍处置自己的女儿。
若是那日,霍则衍真的接受了他的死谏......
方太傅不敢再深想下去,只单单是想起这些,他就恨不得扇自己几个耳光。
他眼中老泪纵横,嘴张了又张,仿佛有说不尽的话,却又不知从何处开口。
他想为先前的那些话同她道歉,还想问问她,不在家中的这二十多年来,她都是怎么过的?她过得可还好吗?
但其实就算不问,方太傅心中也清楚,这些年来,他的女儿过得并不好。
阿楹生下来的时候,分明是健健康康的,哭声清脆,后来怎么会......怎么会患上了哑疾?
他的长女阿楹,本该是家中的掌上明珠,同阿馥一样,在家里的呵护下长大,而不是在别人府中,卑躬屈膝地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
方太傅眼中闪着泪,千言万语堵在喉间,最终只是紧紧地握住了衔霜的手,道了句:“我的女儿,好孩子,这么多年,你受苦了......”
已至夏日,衔霜却莫名觉得浑身发寒。
她慢慢地抽回了自己发冷的手,握着笔在纸上写道:【我不是方大人的女儿,也万万不敢做大人的女儿。】
【方家若是认下了我这样一个德行败坏,不知礼义廉耻的女儿,只怕会辱没了素来清正的名声。】
“不,阿楹,别这么说......”
看着纸上的那行字,方太傅想起自己之前说过的那些话,只觉得心疼极了。
他闭上了眼,有些痛苦地摇了摇头,还欲再同衔霜说些什么,半掩着的门却猛然被人踢开。
一道明黄色的身影,向着衔霜疾步奔了过来。
她满目讶异地看着来人,那人却一把拉过了她,将她牢牢地护在了身后。
“太傅这是要做些什么?”霍则衍看了一眼掉落在地上的匕首,寒声问方太傅道,“太傅不是答应过朕,不再找衔霜的麻烦么?”
他说着,又侧过了身,小心地将衔霜从上到下都看了一遍,紧张地问道:“衔霜,有没有哪里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