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儿点头答道:“我担心听错,特意去了飞霞宫外查看,里面灯火通明宫人忙碌,确实无误。”
飞霞宫是这整座乐泉宫中除了先帝住过的锦绣宫外唯一一座带有私汤的宫殿,以往只有皇后或太后住过此处,虽无章程规定但这么多年以来从未有人打破这一规矩,然而如今安阳公主却选择飞霞宫入住,背后之意彰明较著。
高沉星未再开口,屋子里安静了下来,穗儿布好菜,高沉星食之无味地吃了些,思绪杂乱。
原本她来此便是为了避开京中繁杂,父皇驾崩后,朝堂之中暗流涌动,母后不知为何待她越发苛责,她不想与母后之间心生嫌隙,便索性借了身子畏寒需调养的理由来了乐泉宫休养长住,只是没想到才安稳了一月时间,孟陆离竟也来了乐泉宫。
她虽不知晓孟陆离究竟为何会离京来此,但直觉眼下这安稳避世的日子估计不会长久了。
方才在城墙下瞧见的那倨傲之人与记忆中那张沾染了血迹的冷厉面容渐渐在脑中重叠,最后汇成了父皇驾崩那日站在人群外冷眼旁观的淡漠身影,被压在心底的回忆交织着现实,高沉星的心也越来越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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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飞霞宫的宫人们便扫雪除尘忙碌了开来,高沉星前来时,安阳公主正在暖阁内修剪整理着丫鬟们刚摘回来的腊梅花枝。
宫人通传后,安阳公主随即放下手中的花枝邀高沉星进屋,她在软榻上坐下边接过丫鬟递来的帕子擦净手边吩咐人备茶。
高沉星走进屋子后与安阳公主见礼道:“沉星见过姑母,姑母安好。”她作为小辈,知晓安阳公主来了,自是该主动来问安的,她解释道,“昨日我从初云寺下山时天色已完,担心打扰姑母休息便未来叨扰。”
安阳公主虚扶了一下高沉星并示意她坐到自己身旁暖和些的地方来:“无需多礼,过来这边坐。”丫鬟替高沉星取下厚披风,安阳公主瞧着高沉星披风下略显单薄的身影不无关切道,“怎么瞧着又清瘦了不少,可是近来天气太冷了?”
高沉星畏寒,宫中太医调养多年未果,此处温泉行宫修建好后,应太医建议高沉星每年立冬前后都会来此休养至开春,此事也算是宫中众人皆知。
高沉星回道:“今年确实要比往年冷一些,幸而此处温泉遍布,要比在长宁城中舒适不少。”
“这儿的温泉确有奇效,我昨夜只泡了一小会儿,今早这腰腿酸痛的毛病便似减轻了些。”安阳公主说着不禁笑道,“我本在长宁还不愿过来,多亏了陆离坚持,非得让我来此养养身子。”
高沉星正欲再询问几句安阳公主的身子情况,门外忽有宫人前来通传:“摄政王到。”
听闻孟陆离来了,安阳公主脸上笑意更真切了几分:“真是说谁来谁。”
看着门外走进之人,高沉星起身,待孟陆离给安阳公主问过安后,方朝他浅浅一礼问候道:“王爷安好。”
高沉星本就生得貌美,这会儿来给安阳公主问安,担忧气色不佳失了礼数还特意梳妆了一番,瞧着更是眉眼如画仪态端庄宛若画中淑女,不过这一切在孟陆离眼里却并未激起丝毫涟漪。
孟陆离只看了她一眼并未多言,径自在安阳公主对面的位置上落座,高沉星一时有些局促。
安阳公主太了解自己这儿子的性子了,见状笑言道:“陆离,你沉星表妹胆子小,莫再板着张脸吓着她了。”安阳公主边说着边又招呼着高沉星道,“沉星,坐到姑母这边来,陆离怎么说也是你表兄,不必这般拘束。”
安阳公主虽这般说,高沉星却是不愿再抬眼看孟陆离的,她接过安阳公主递来的糕点安静地小口吃着。
忽而对面传来一声轻笑,高沉星诧异抬头,意外对上孟陆离染笑的眼眸,他的样貌是极为英俊的,只是平日里积威甚重,周身弥漫的冷厉肃杀之气让人不敢直视,现在这一笑倒使得整个人柔和亲近了不少。
高沉星不知他为何发笑,不由心头一紧,连带着手中松软的糕点也被捏得粉碎。
见状孟陆离笑意更甚,他的目光落在高沉星身上仿佛在逗弄大长公主府里那只容易受惊的猫一般:“瞧着胆子是不大,与团圆差不了多少。”团圆便是那只猫的名。
高沉星擦手的动作一顿,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闭口不言不去问团圆是谁,幸而孟陆离不再调侃她,转而问起了安阳公主的起居事宜,又为安阳公主召来随行的太医把脉,高沉星这才适时起身告辞离去。
直待走出飞霞宫,高沉星才发觉自己后背的衣裳已经全部汗湿了,手指在宽大的衣袖下收紧,努力不让自己的情绪外泄出来,原来有些记忆即使被埋藏得再久也是无法消逝的。
虽然方才在安阳公主跟前的孟陆离温和风趣,与长宁城中风度翩翩的世家公子们无异,可若不是高沉星亲眼见过他手起刀落,俊美的容颜被刀刃下那死不瞑目之人的鲜血染红时的模样,她大概也能温声软气地称他一声表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