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惧占据了主要的感受,她甚至都未曾感觉到脚背上传来的疼痛,那双被温泉雾气染得湿漉漉的眼睛瞪向十余步开外的罪魁祸首,但仅仅一眼她便认出了来人,几乎是下意识的,她垂首试图避开孟陆离的注视,也借此掩去了眼底的恼怒。
孟陆离面上不复方才在飞霞宫时的笑意,审视的目光落在眼前之人身上,高沉星卸去了粉黛的白净脸庞上五官依旧精致,只是此刻尽是难掩慌乱与紧张。
高沉星感受到孟陆离上下打量着自己的目光,难堪与不安让她难以开口,她咬着下唇低着头便欲快步走向门外,然而错身的瞬间,一只有力的大手抓住了她的胳膊。
“你是准备就这副模样跑出去,好被外人误会吗?”
孟陆离讥诮的言语像是一把无形的利刃一寸寸割下了高沉星最后的盔甲,她微微愣怔过后才反应过来孟陆离此言之意,他竟以为自己是蓄意为之!
羞恼与委屈令高沉星瞬间红了眼眶,然而此刻的场景实在不适合与孟陆离理论,她终是强忍住了波动的情绪,忍着眼泪小声解释道:“此处是我先来的,可以请王爷您先出去吗?”
孟陆离看着眼前泫然欲泣,明明连声音都在颤抖却还咬着牙强作镇定之人,沉默了片刻未再多言,松开了禁锢着她的手,在转身离去的同时不忘提醒道:“下回泡汤若不想再被人闯入,外间记得留人看守。”
高沉星看着孟陆离的背影消失在内殿,衣袖之下紧握成拳的手方缓缓松开,掌心已被指甲掐出了血痕,她只觉四肢冰凉双腿发软,却也不敢有所耽搁迅速整理好衣物与鞋袜,这才扶着栏杆走至石桌边坐下。
方才被屏风砸到的疼痛此刻终于后知后觉地发作了出来,高沉星伸手取过桌上仅存的另一只茶杯倒上茶水,早已凉透的茶水稍稍缓解了方才孟陆离带给她的压迫感,然而心中的紧张与不安却依旧难以消散。
此时的沐月池外,孟陆离环视了一下空旷无人的四周,最后目光落在了殿门上那块御笔亲书的匾额之上,方才他便是见着这块匾额方临时起意进来看了一眼,谁料温泉汤内还藏了个容易受惊的高沉星。
孟陆离自是不会忘记当年在安岭围场放高沉星离开之事,那年的她不过十四五岁,也是这般红着眼睛一副委屈害怕又傻兮兮的模样,也正是这幅模样让他不由心软放了她一马。
孟陆离勾了勾嘴角,只是没想到这么些年过去了,高沉星还是如当年一般像只容易受惊的兔子一样。
殿内的高沉星尚在努力调整着情绪,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得到了孟陆离“像只容易受惊的兔子”的评价。
片刻之后,沐月池内殿的殿门再次被推开,这次进来的是蓉儿,她手中提着一只食盒,进门后见高沉星已经穿好衣裳在喝茶了,便上前将食盒中的东西摆上桌。
“殿下,您怎么这么快便起身了?”抬眼扫见最里侧一片狼藉的屏风,蓉儿顿住了动作,诧异道,“这屏风怎么倒了?”
高沉星看了她一眼,见她惊讶的模样不似作假,却也没有多言只模糊道:“许是此间潮湿,这屏风年久失修了。”
蓉儿又关切道:“没伤着您吧?”
高沉星垂眼看着桌上那只已经被蓉儿换上了热茶的碧玉茶杯,摇了摇头轻声叹道:“只可惜摔碎了一只杯子。”
并未闻及高沉星受伤,蓉儿便也放心了下来,笑道:“您若喜欢这杯子,我过会儿就去找李尚宫再讨一套过来,正好让她安排些人将这里的器具都检修一遍。”蓉儿边说着边继续将托盘中的瓷碗摆至桌上,“殿下,这是刚煮好的莲子百合,里面还加了补气驱寒的药材,您这会儿刚泡完汤吃上一碗正适合。”
高沉星接过碗勺,小碗内的甜汤还在冒着热气,然而高沉星只觉得脚底生寒,仿若周遭的一切都凝结成了冰霜。
高沉星小口喝着汤羹,蓉儿则转身去倾倒的屏风那侧收拾起了地上的一片狼藉,她拾起地上的衣衫与茶杯碎片,随口说道:“方才后厨的小何来送汤羹时不慎踢到了门边的炭火炉子,瞧着被烫得颇有些严重,我找了两个小太监抬着她去寻了太医,回头咱们殿中的炭火炉子也得仔细着些摆放,万一有人伤着了可不得了。”
高沉星轻声嗯了一下:“难怪方才屏风倒了也未见你进来。”
闻言,蓉儿立刻道:“都怪我来时未曾检查一下这屏风,让殿下受惊了。”
“无妨。”
用完甜汤起身时,高沉星脚下一阵刺痛,幸而蓉儿眼疾手快扶住了她,蓉儿见状忙扶她坐下,并蹲下身子欲查看高沉星的脚踝,表情不无急切:“殿下,您伤到脚了?”
高沉星示意她莫要紧张:“可能是方才不慎扭到了,你去唤个步撵过来,先回揽月阁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