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日头已经落到地平线下,借着残阳的余晖,他望见那匹马在不远处不知所措地踟蹰着,似乎已经意识到自己闯了多大的祸。
他一边踏着黄沙朝那匹马走去,一边在心里盘算着。
不知赵简此时是否平安?她有没有在担心自己呢?要是无法跟其他人会合,那就只能把这马宰了,靠马血补充水分,才有希望活着走出这片茫茫沙海。
突然,他看见那匹马旁边还有一个阴影,似乎是埋着一个人。他赶紧跑过去,把那人从沙堆里挖了出来。那人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拍掉裹满头的厚厚沙土,这才露出那张脸来……
“元仲辛?”他吃了一惊,随即又嫌弃道,“早知道是你,我就该把你埋回去!”
元仲辛费力地咳出塞在嘴里的沙粒,不屑地瞪他一眼,“对不起,来不及啦!”
元仲辛刚才其实一直清醒着,只是被沙堆埋得动弹不得,也喊不出声来。要不是米禽牧北发现了他,他恐怕就要被活埋在这大漠中了。
“你怎么也到这儿来了?”米禽牧北纳闷地问道。
“还不都是因为这匹疯马!”元仲辛恨不得一脚向那匹马踹过去,那马倒是识趣地往旁边挪了挪。
原来刚才帮赵简拉缰绳的不止有米禽牧北,还有元仲辛。这匹马居然借着风力把两个人都拽走了。
“这下有意思了……”米禽牧北似笑非笑地看着元仲辛,“我刚才还在想我是不是就要独自葬身在这沙海中了。没想到,黄泉路上还能有个伴儿。”
“跟你作伴?下辈子吧!”元仲辛冷哼一声。
他迷惘地望向四周,只见夜色渐浓,一轮圆月正从东方缓缓升起,照出沙海起起伏伏的轮廓。这一望无际的天地间,四顾茫然,竟然真的只剩下他和米禽牧北两个人了。
他从来没到过沙漠,更不知道这样的遭遇对他意味着什么。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吗?和眼前这个自己最痛恨的人一起?
“既然要死,那就在死之前,把我们的事儿了结了吧。”元仲辛突然伸手去拔腰间的剑,眼中腾起了杀气,“我哥的仇,是时候报了。”
米禽牧北皱起眉头,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我刚刚才救了你,你居然就想杀我?”
“你不是想把我埋回去吗?来试试啊。”元仲辛毫不留情地举起了龙吟剑。
“开什么玩笑?你真的觉得现在干这事儿合适吗?”米禽牧北有些哭笑不得,“你不想想办法让自己活着走出这沙漠,居然只顾着报仇?”
元仲辛可一点也不像在开玩笑。他一脸肃杀,声音罕见地冷峻,“如果我这辈子还只剩一件事可以做,那就必须是找你报仇。现在老天给了我这个机会,我当然不会放过!如果我今天不杀了你,就算能活着走出去,等回到了夏,我就更没有机会了!”
“呵,报仇……”米禽牧北冷笑一声,“你还记不记得当初在细封月那里我问你的话?你想明白了吗?”
“呵呵……”元仲辛不屑地笑道,“米禽牧北,你蛊惑人心的水平确实很高,我当时都差点被你绕糊涂了。什么‘两军交战无私仇’,你不就是想说我哥的死你没有责任吗?可惜你错了,没有私仇的只是战争的执行者,可为了一己私利挑起战争的人,就是该千刀万剐的罪魁祸首!是你一手策划了祁川寨血祭的阴谋,是你欺骗我哥还亲手杀了他!我不找你报仇还能找谁?”
没想到,元仲辛的思辨能力还真不赖,米禽牧北当初借题发挥给他造的一个两难困境,就这样被他解开了。
米禽牧北叹服地摇摇头,眼神却有些落寞,“看来你真的认定是我杀了你哥?”
元仲辛一听这话,顿时恼了,“我亲眼所见怎么会有错!难道你敢做不敢当吗?”
“其实有些事情你并不明白……”米禽牧北是真的不想这个时候跟他兵戎相见,竟产生了想跟他解释的冲动。
“对! 我是不明白!”元仲辛却狠狠地打断了他的话,“我一直不明白,我哥这么聪明的人为什么会被你骗去了祁川寨?还有,他明明有机会杀你,为什么却没对你动手?我也是到了夏之后才知道,以你和宁令哥当时的地位,哪怕在邠州杀了你也并不会让宋夏开战。赵简不让我杀你,是因为你挟持了赵王爷。那我哥呢?你是不是也拿什么东西威胁他了?”
“威胁?”米禽牧北的气息变得急促,嘴唇微微颤动,太阳穴上也隐隐冒出青筋。他和元仲辛对视半晌,眼神幽深得可怕。但随后他又平复下心绪,只是叹口气道:“你还真是一点都不了解你哥啊……”
元伯鳍啊元伯鳍,如果你不是一心求死,又有谁能杀得了你?如果你不是为了报复我,又怎么会故意自戕在我的剑下?你让你这烦死人的宝贝弟弟跟我不共戴天,却又让我对他下不去手。你留下来折磨我的手段,还真是够狠啊。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不了解我哥?”元仲辛气急败坏地说道。他其实早已隐隐感到米禽牧北和他哥之间有种十分微妙的关系,但他不愿相信,更不愿承认自己最亲的哥哥居然会把真正的内心展现给仇敌而不是给自己。
“算了,多说无益。”米禽牧北对元仲辛失去了耐心,眼神渐渐阴冷下来,“既然你这么想知道答案,那我就送你亲自去问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