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斋终于重聚在一起了。早在米禽牧北大婚之前,七斋便事先找好了兴庆府外几处备用的秘密据点,现在落脚的这座农庄便是其中之一。
赵简跟翘首期盼她的小景和衙内拥抱致意后,便把一切都抛在脑后,赶紧进屋去看父亲。
赵洪已经醒了,只是身体还很虚弱,一直病卧在床。
“大夫说,赵王爷最近大喜大悲,情绪波动过大,引得心疾复发了。”小景在一旁说道,“大夫还说王爷需要静养一段日子,千万不能再受刺激了。”
“谢谢你和衙内照顾我爹。”赵简对小景道着谢,脸上却满是愁容。
她坐到床边,拉过赵洪枯瘦的手,痛疚万分,“爹,对不起,都是女儿不好,是我害得你经遭受这么多煎熬。”
为了布局,她不得不蒙骗父亲,把他也利用进来迷惑米禽牧北,还让米禽牧北和七斋的较量误伤到了他。一想到此,赵简就愧恨不已。
“阿简,爹不怪你。爹知道,你做这些都是为了大宋,爹高兴还来不及呢。”赵洪慈爱地抚摸着赵简的脸,“现在见到你平安,我就全都好了。”
赵简含泪轻按上他的手,“爹,你什么都不用想,先好好休养。等你好些了,我一定会把你平安送回邠州。”
“你会跟爹一起回去的,对吧?”赵洪有些迟疑地问道,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
“我会的。”赵简望着赵洪期待的眼神,终究还是没说实话,“我会一直陪在爹的身边。”
“还有……既然你跟米禽牧北成亲是假的,那你跟元公子,是不是该……”赵洪伸着脑袋望了一眼满屋子的人,“咦,元公子呢?怎么没见他跟你一起回来?”
“元仲辛?”赵简突然反应过来,这一路上她都一心惦记着父亲,却忘了关注行为异常的元仲辛。
“他刚刚还在屋里呢。”衙内摸了摸头,“怎么也不跟赵王爷打个招呼就跑出去了?”
刚才所有人都围在赵洪身边关心他的状况,连一块儿回来的付青鱼都前来探望,没有人注意到元仲辛去哪儿了。
“我去看看。”赵简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在各个屋子里找了一圈都没有见到元仲辛的踪迹,最后终于在饭桌上发现了一封信,是他留给七斋所有人的。
“赵简,王宽,小景,衙内,薛映:
“实在抱歉以这种方式向你们告别,因为我无法当面对你们说出这些话。
“加入七斋的这些年,是我度过的最美好的时光。是你们教会了我友情,让我感受到了家的温暖,也给了我在黑暗中前行的勇气和力量。
“但是现在,我不得不跟你们告别了。我从来就不是一个有家国大义的人,是你们感染了我,让我学着去为那些大义而活。可是,究竟何为家国?何为大义?如果我们誓死守护的东西却反过来将我们视为草芥践踏在脚下,我们又为何要为之卖命?或许你们可以做到,但我不行,我没法自欺欺人地活着!
“赵简,对不起,我食言了。我说过我会在原地等你回来,可你回来了,我却要走了。我答应过你不再对你隐瞒任何事情,无论发生什么都要跟你一起面对,可现在,摆在我面前的却是一条只有我自己才能走的路,你是绝对无法陪我一起的。因为,我们本就不属于同一个世界。
“这一次,挡在我们之间的不是一个可以被化解的苦衷,而是一道难以跨越的鸿沟。你是大宋皇氏宗亲,而我,却是一个注定必须远离皇家的人。甚至在将来的某一天,你或许会把我当成敌人。个中缘由,我没法向你说明,但请你相信,不是因为你不好,而是因为我没有福气享受这命运的恩赐。
“赵简,我真的很爱你。我曾对你说过的每一句誓言,都是肺腑真心。但是真的对不起,我没法继续跟你在一起。或许你就应该像你曾经决定的那样,独自美丽而强大地活着。招惹上你,全是我的错。
“我并没有被米禽牧北收买,也没有被他威胁。我只是要去寻找一些必须弄清的真相,去做一些必须完成的事。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见到你们和赵王爷都平安,我就可以放心地走了。夏地不宜久留,你们不要找我,一定要尽快回到大宋。
“山高水远,后会无期,唯愿此生珍重!——元仲辛”
赵简用颤抖的手拿着信,红着眼圈怔怔地走到院子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七斋其他几人赶了过来,王宽接过她手里的信,看完之后也是呆若木鸡。
突然,赵简发疯似的冲出了庭院,在山野间狂奔,拔出剑四处乱砍,边砍边大骂:“元仲辛!你这个混蛋!”
不知跑出去多远,她才终于筋疲力尽地瘫坐到地上,泪如泉涌。
“元仲辛,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非得瞒着我们?你究竟要去做什么?”赵简望着天空无助地喃喃自语,“米禽牧北……对,他肯定知道,我要去找他问个清楚!不……不行……我得先把爹送回大宋……”
一想到赵洪,赵简就仿佛被一瓢冷水泼得清醒了许多。赵洪受不得一点刺激,所以,她也只能重新振作起来,不能让自己的情绪干扰到父亲。
王宽带着七斋其他几人找来了。他们既是来找赵简,也是想碰碰运气找元仲辛。但显然擅长逃遁的元仲辛没给他们任何机会。此时天色渐晚,他们也只好带着赵简先回到农庄。
王宽对元仲辛的牵挂不比赵简少,但无论是关乎赵简还是元仲辛,他总是最能保持镇定的那一个。“元仲辛在信里说我们誓死守护的东西却反过来将我们视为草芥践踏在脚下,还说他必须远离皇家,我怀疑,是不是元将军的事另有隐情?”
“你为什么会这样认为?”赵简问道。
“元仲辛真正在乎的人不多,除了你,恐怕就只有元将军和他过世的母亲。如今能让他说出这样的话,怕是祁川寨当年的事,不仅跟陆掌院有关,或许还关系到……朝廷。”
“你是说……官家?”赵简顿时慌了,“那元仲辛说他要去做的事,难道是……”
“你先别急,这只是我的猜测。当务之急,是先沉住气,尽快把赵王爷送回邠州,然后想办法找到元仲辛。”
“你说得对,可我爹现在这个样子也走不了,我们只能先安抚住他,等过几天他好些了我们就出发。”
***
赵简自然没敢跟赵洪说元仲辛出走的事,只是告诉他元仲辛出去打探路线,安排回大宋的计划去了。
她一边照顾父亲,一边担忧元仲辛,一夜未眠,只在天快亮的时候才终于阖了会儿眼,没多久却被院子里喧闹的人声吵醒。
那声音甚是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