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宁令哥来了。不出所料,他对赵简怒目而视,脸上写满了悲愤。
“你实话告诉我,昨天是不是你假传的军令?”宁令哥开门见山地质问道。
赵简直视他的眼睛,屏息答道:“是。”
她刚说出那个字,宁令哥就嗖地拔出佩剑直指她的咽喉,怒吼道:“我就知道,牧北有今日之难,全都是因为你这个红颜祸水!不,你不止是红颜祸水,你根本就是蛇蝎毒妇!”
赵简看着身前寒光刺骨的剑锋,缓缓地垂下了眼帘,“你说的没错,是我害了他,也连累了太子殿下。我无话可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我真的很想杀了你!”宁令哥咆哮着,举着剑的手却开始发抖。渐渐地,他竟放下了剑,“可如果我杀了你,牧北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的。”说着,他难以抑制地失声啜泣,“你究竟有什么魔力,让他对你如此死心塌地?你做了那么多对不起他的事,还差点要了他的命,可他却还是那么爱你,一次又一次地把你的死罪都扛了下来,让自己承受恶果,甚至拿自己的性命替你受罚!这究竟是为什么?”
宁令哥的话像钝刀子一样割在赵简的心上,泪水瞬间模糊了她的视线,“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本以为他是恨我的,就像我恨他那样……”
“你恨他?”宁令哥红着眼惨然地一笑,“那你昨天为什么要救他?”
“我……我不想欠他一条命。”赵简侧过头去回避他的目光。
宁令哥摇了摇头,“你骗不了我。我看得出来,你真的很关心他。你也是喜欢他的,对吗?”
赵简缄口难言,心神越发凌乱。宁令哥一大男人怎么非要追问自己和米禽牧北之间的感情问题呢?
只听宁令哥继续说道:“可即便如此,你对他的喜欢,又有多少分量呢?为了牧北,我什么都可以放弃。而你呢?你只会一次次地放弃他!”
赵简转头看向他,眼中带了些疑惑,“太子殿下,你究竟想说什么?”
宁令哥被问得舌头打了结,“我……我是想说……”他急得再次举起了剑,咬着牙说道,“我不管你对牧北是真情还是假意,你留在他身边只会让他万劫不复!所以,我要你永远离开他!我可以给你足够的钱财,供你荣华一生,只要你答应,立刻离开夏,这辈子都不再跟他有任何瓜葛!”
赵简听完目瞪口呆,愣愣地眨了两下眼。她越来越糊涂了,宁令哥提的这条件怎么听都不像是在对付仇敌,倒像是在对付……情敌?
只是这条件,如果他早一些提出来,她肯定求之不得,可是现在……
“我现在不能走。”赵简眉心微蹙,“至少,我要等他伤好,确定他没事之后……”
“你还想害他吗?”宁令哥打断道。
“我只是怕我现在离开,他会挺不过去……”赵简眼中露出担忧,“太子,你也不想他有什么三长两短吧?”
宁令哥迟疑片刻,这才缓缓收起了剑,“那好,我就准你暂时留下照顾他。但你必须答应我,等他伤好之后,你就马上离开。到时候,我派人送你走。”
赵简突然觉得命运阴差阳错得可笑。
宁令哥出手,米禽牧北想拦也拦不住了吧?老天爷真有意思,现在终于回应我的祈求了,可惜,拖延了这么久,久到我已经不需要了,却还是不得不接受。
她闭上眼苦笑一声,“其实我本来就一直都想离开。太子能帮我这个忙,我感激不尽。”
谁知宁令哥却答道:“我不是在帮你,我是为了我自己。只有让牧北对你死心,我才能有机会!”
赵简一惊。机会?什么机会?难道……
她这才猛地明白过来宁令哥今天为什么尽说些奇怪的话。“太子,你对他不会真的是……那种感情吧?”她试探地问道。
宁令哥顿时变得十分窘迫。他转过身去躲避赵简的目光,又心慌意乱地来回踱了几步,最后终于鼓足勇气,直视赵简挑明了自己的内心:“没错!我喜欢牧北,就跟他喜欢你一样!但他只能是我的!他的命是我的,人也是我的!”
天哪……这居然是真的!这难道不是他们自己造的谣吗?这难道不应该只存在于话本中吗?宁令哥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莫非他当初躲米禽牧北不是因为他怕米禽牧北别有企图,而恰恰是因为他自己生了杂念?
赵简这下彻底懵了,但她也终于恍然大悟,宁令哥对自己的敌意和戒备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此时宁令哥也一脸错愕,似乎是被自己居然当着赵简的面说出这样的话给吓到了。
赵简回过神来,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对他的心意,他知道吗?”
“这与你无关!”宁令哥懊恼着急了眼,“你只需要记住你的承诺,其他的事不要你管!”
说完,他就转身跑出屋外,仓皇失措地叫上随从离开了将军府。
赵简一个人在侧屋里呆呆地站了半天,方才的对话让她心里五味杂陈,一时间不知该如何面对。
她拖着僵直的身躯回到卧房,看到床上躺着的米禽牧北,顿时又心如刀绞。
她曾经一心想摆脱这个人,甚至不惜结束自己的生命。可为什么,当这个愿望终于就要成真的时候,她却生出了万般不舍?
宁令哥说得没错,她和米禽牧北在一起,只能跟他相互伤害,相互折磨,让两个人都陷入万劫不复。他们之间隔了太多的国仇家恨,血债冤孽,早已注定永远都无法相守……
她走到床边坐下,用指尖轻抚着斜靠在枕头上那半张苍白的脸,自言自语道:“没想到宁令哥对你竟然真的是风月之情。如果他向你表白了,你会接受他吗?其实,那样也挺好的。我给不了你的,或许,他能给你……”
她喃喃地说着,却不知为何泪水竟像断线的珍珠一样止不住地从眼角滚落。仅仅是一想到米禽牧北可能会喜欢上别人而忘记她,她的心就锥刺刀割般的痛。
我这是怎么了?不是已经决定要走了吗?为什么还是放不下?
她颤抖着俯下身,将米禽牧北的一只手背贴在自己沾满泪水的脸颊上,轻轻抽泣,仿佛在无声地倾诉自己无法亲口向他告白的衷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