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中天,独属于婚礼的热闹尽皆散去,连虫鸣声也渐渐寥落。唯有星河如瀑,君子如玉。
走出森林时,胧月夜看到的便是独坐山坡之上的杀生丸。幽蓝的夜色中,南风熏人,他那银发白衣倒像是落入凡尘的月影,清冷孤高,却无端有些易碎之感。
胧月夜慢慢地走到他身边,也跟着坐了下来。许是老早就从风中闻到她的气味,杀生丸并未有所动作,依旧是一副落拓不羁的坐姿,仰头静观星野。这一刻,杀生丸大抵是什么也没想的。如此良辰如此夜,也无须去想任何事。他们之间,难得有这样共坐观星,无言赏月的安静时刻。
胧月夜笑了笑,一手支颐,全身心都放松了下来。星辰璀璨,四下浮着些青草与泥土的气息,倒不知戈薇的那个时代是否也像现在这样。
“婚礼好玩吗?”
就在胧月夜有些昏昏欲睡的时候,身边男妖冷不丁问了这样一句。
“嗯?”胧月夜一时有些迷怔,连声音都带着点不自知的娇软,“犬夜叉跟戈薇的婚礼么?真的很特别呢。虽然曾经在人间游荡了两百年,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仪式,在重要的朋友们见证下,互相宣誓无论是贫穷还是疾病,都不能把他们分开,直至死亡。犬夜叉那个家伙,居然还添了一句,就算死亡也不能把他们分开……”
“你也想要那样的婚礼吗,胧月夜?”
她怔了怔,转头看向身旁的男妖。那一双金眸依旧是惯有的凛冽,只此刻透着些隐约的纵容,仿佛刚刚那句话不过是一阵来去匆匆的风。
看着胧月夜神色的变化,杀生丸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打断她的兴致勃勃。或许是今晚的夜色太好,也或许是觉得她的声音里含了太多无意识的羡慕和期待,总之,在胧月夜描述着那场他没有在场却通过风传递来的消息清清楚楚地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婚礼时,他忽然想到,如果几百年前没有发生那么多事,他和胧月夜,本应该也有一场婚礼。
她,应该是期待的吧?
这样想着,便自然而然地问出了口。
但她的反应并未如自己想像得那样。他觉得胧月夜可能会羞涩,也可能会欣喜,唯独没有想过,她的眼神中会出现哀恸和恐慌。哪怕只有一瞬,清明如他,还是捕捉到了。
“我……我从未想过什么婚礼。杀生丸,自从魂契断后,你我之间,不再有任何外力的约束,我们依旧是同行的伙伴,可以相互信任,并肩作战,永不背叛,又何必拘泥于那你并不喜欢的婚约呢?”胧月夜开始有些语无伦次,随着这些话说出口,慢慢地,她越说越流畅,逻辑清晰得仿佛这些想法早就在心中酝酿过千万遍。
又是这样的说辞,比上一次理由更加充足。从前他的确厌恶这一桩婚约,可是那不过是因为他天性不喜受制于人,何况与她之间那所谓命定的魂契还是他二人幼年对世事无知无觉之时定下来的。但,他是不讨厌她的。
冥道试炼之后,母亲问他胧月夜于他而言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他也曾认真思考过。他们互相陪伴了那么多年,也分离不见了那么多年。在这些分离的岁月中,他们各自遇见过不同的人,见过世间生灵那么多的爱怨痴缠——可他并没有从那些爱欲中获得任何有效的启示,无论是妖怪的,还是人类的。妖怪生命漫长,近乎静止的时间好像总能让那些曾经深情的誓言变成荒诞的笑话,即便是他的父母,也不能例外;人类生命短暂,那些滋长在欲望之上的情感尤其扭曲,随着情欲而来的,嫉妒、占有、虚荣、杀戮……所谓情之一字,实在不过是最肤浅的东西。
他想,他与胧月夜之间,绝不可以用这样肤浅的关系去定义,这样,他们才能真正地永远并肩同行——如果他们的未来需要给定一个世俗的名分,那么,结成夫妻也不是不可以的。可是,为什么当胧月夜将他心中所想说出来之后,他心中充满的是躁动和不安呢?
杀生丸沉默地盯着身旁的姑娘,久久不语。久到胧月夜有些不知所措的时候,他身形一动,长臂一伸,便将胧月夜钳住,不给她逃离的空隙,然后,两指抬起她的下巴,仔仔细细地端详怀中姑娘的脸。
他们之间的距离……太近了,近到她拼命藏匿的一切心事快要无所遁形。杀生丸,他没有意识到他们此刻的姿势有多么越界吗?胧月夜的手附在他的胸前,轻轻颤抖着,这样寂静的良夜啊,是谁想要推开,却又想要拥抱自己放在了心上的那人?
“杀生丸……”
“犬夜叉……慢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