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上,胧月夜在一片白雾朦胧中听到了琵琶声。
琵琶乐曲声声如诉,那样遥远,又那样熟悉。
她的利爪伸了出来,浑身呈戒备之姿,向那曲声来源处走去。
白雾随着她的走动越来越稀薄,在最后散开的时候,她看到了天之真名井。
井前,一个抱着琵琶、身着樱红唐衣的女人坐在那里,素手拨动,清越的声调便一声声传到胧月夜的耳畔,引起她一阵一阵的眩晕。
眼前忽然场景变幻,兄长当年的死亡,她亲手消灭父亲被困住的灵魂,犬神一族的湮灭……还有杀生丸在岐阜城被她一剑捅入心脏——杀生丸?!
胧月夜瞬间跃起,一道蓝色光鞭直冲女人而去,却在将她劈成两半时只划破了一张以符纸剪成的小人。
“多年不见,没想到小姐的力量已经强悍到了这等程度,难怪音攻已经困不住你了。”身后,一道带着笑意的女声响起。
“散华。”
胧月夜转身,看向一身战袍、长发高束,与那琵琶女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沉声唤道。
“小姐还记得我。”被称为散华的女人眼中闪过几分柔意,语气中尽是长辈看到孩子长大成人的慈爱。
“昔日兄长座下十二式神,惟有乾坤二将灵力最强,助兄长维护人间秩序,立下大功,没想到如今却都成了那恶魂的傀儡。”胧月夜叹道,“散华,你可还记得,兄长生前,你曾立誓要陪伴他守护世间生灵,如今这样阻我,就不怕日后清醒过来,无颜面对兄长在天之灵吗?”
“守护世间生灵?”散华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哧哧笑了起来,“这古神创造的一切,破败、灰暗、无序,人类也好,妖怪也罢,都在自相残杀,这样的生命有什么值得守护的地方?亏你还是跟主人一母同胞的兄妹,竟连主人最想要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这样思路清晰的话语,完全不同于红莲银雀等式神的状态,让胧月夜蹙起眉头。她不动声色地运起妖力,双手背在身后结式,一边向井边的方向悄悄挪动,一边问道,“散华,你不记得当年向兄长立下的誓言,可还记得你家主任的名讳?”
“小姐真是有趣,竟然还问我主人的名讳,谁人不知,主人便是——”笑意盈盈的声音戛然而止,散华的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
“是谁?”
然而胧月夜并没有放任她这样下去,步步紧逼道,“散华,你自有灵智起便跟随在兄长身边,怎会连主人的名字都不记得了?”
“你胡说!”胧月夜的话让散华头痛欲裂,禁不住跪在地上,双手抱头,“我怎会记不起主人的名字,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散华,方才那式神所抱的琵琶,你是否还记得它的来处?”胧月夜好似看不见散华逐渐癫狂的神态,仿佛闲庭信步一般,走过她的身边,“当年你协助兄长遣返了来自中土的鬼魂。那鬼魂以唐朝琵琶作为礼物赠予兄长以示回报,只因你喜好音乐,于是兄长便将那琵琶转送于你,赐名天音。”
将淤能之土制成的小塔从袖中取出,投进那井中,看着井中乳白色的泥土不断涌出,将那净水一点点地填塞,胧月夜松了口气,转身向散华道,“还记得幼时在阴阳寮中,斗牙大人每次来访,你都会出面为他演奏一曲。在那一年的中元月夜下,你为他们演奏镇魂曲时,兄长第一次提起了关于名字的事情。”
“名字,是这个世界上最短的咒。”
“兄长赋予了你们姓名,便是把自己的性命与你们联系在了一起。有了名字,就不止是你们在保护兄长,他也在保护你们。”胧月夜蹲了下去,握住散华的肩膀,一字一句地说道,“想起来吧,散华。你的主人叫什么,只有想起他的名字,你才能重获真正的自由。”
“主人的名字……”散华的声音越发挣扎,像是正在跟什么搏斗一般。
“想起来,我的兄长、你的主人,他的名讳是什么。你可以的,散华。”胧月夜坚定地看着她,带着念力的名字只要说出口,那么散华就可以不再受到那恶魂的控制。
“主人的名字是……晴……”
那个熟悉的名字从散华口中说出,却消失在越发虚弱的尾音之中。
“是什么?!”
胧月夜一急,对散华的戒备放松了一瞬。
然而就在这短短一瞬间,一柄以她的獠牙打造而成的短剑刺入了她的胸口。
“主人的名字,自然是摩罗。”散华将胧月夜扶到井旁,一脸戏谑地轻抚着她的脸,“小姐,你还是那么好骗,跟小时候一模一样。”
“散华……”胧月夜被口中涌出的血呛得咳了一声,“为什么……”
“你是想问,为什么晴明的咒念之术对我毫不起作用吗?”散华看着胧月夜狼狈的模样,眼中尽是残忍的笑意,“因为我从来就没有像红莲他们那样,变成失去心魂的傀儡啊。”
“你!”散华的话,让胧月夜顿时睁大了眼睛,“你是什么时候背叛兄长的?”
“背叛?”散华一边将燕返剑从胧月夜心口抽出,一边念动咒语,唤出绳索将她困住,“我的小姐,用背叛这样的字眼太难听了,我不过是追随了爱我的主人罢了。”
“散华,你对兄长……你竟然对自己的主人产生了私情!”
“为何不能?!”胧月夜不可置信的语气让散华怒意高涨,那附有念力的绳索顿时将她捆得更紧了,“陪伴在晴明身边的十二式神,唯有我是他亲手教养长大的,也只有我可以随时随地陪在他身边,不需要符咒的召唤!胧月夜,你可知在你进入阴阳寮前,那份无微不至的关心是属于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