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气弥漫,顷刻笼罩整个玉沉岭。
潇潇夜雨中,墨知遥阖眸静立,久久没有举动。
羽猎营的猎手们见此情景,不敢出声打扰。一时间,周遭安静非常,唯余飒飒雨声。
不多时,墨知遥睁开了眼,低低道了句:“有了……”随后,不跟任何人交代,她身形瞬动,化入黑气之中,消失无踪。
感知跟随着黑气延展,憧憧人影渐而清晰,模糊的人声也真切起来:
“……不会错的!这是被化骨炼功法所杀!”
说话的,是一名年长的弗涯药庐弟子。他手执金鼎,跪身在地,说话时声音里已然带了哭腔。
“师兄确定么?这些……这些当真是卓先生他们……难道,是墨骨娘娘那行人做的?”
一名弟子凄声问道。目光几番挣扎,还是落向了地面。
地上,“铺”着数十具尸体。或者说,“尸体”这个词不太准确,因为它们没有骨骼,只剩干瘪的皮肉,瘫软地套在衣裳之中。
“我怎会认错?”那年长的药庐弟子颤声开口,“昔年我见过叛徒霍耘的尸身,就是这等死法,正是墨骨娘娘杀人取骨所致!”
弟子中有人接话,惶恐道:“内院被烧,师父身死,墨骨娘娘也有牵扯……难不成她真是冲着我们来的?”
“可……墨骨娘娘为什么?”
“这般残忍手段,恐怕是私怨啊。”开口回答的,是一名模样清俊的青年人。
药庐弟子认出他是皇商许家的公子许惟,起身见了礼。
许惟走到众人跟前,继续道:“依在下浅见,此番墨骨娘娘来药庐求医只是个幌子。当日他们进药庐时的情形诸位也瞧见了,言语间刻意提起了贵派叛徒霍耘。说来那墨骨娘娘曾收下霍耘一副骨骸,允下了霍耘的愿望。或许是藉看病之机进入药庐,为霍耘报仇的也未可知啊!”
“这……”药庐弟子将信将疑,“可……霍耘死了百年……怎么会现在才……”
“药庐位置隐蔽,外人难以进入。兴许找了百年,只是不得机会啊!”许惟说着,又面露了沉痛愧悔之色,“也怪在下,见他们是随洪翊侯一起来的,就为他们引了路。没想到,竟害了李长老和卓先生……”
一番言论下来,药庐弟子已然信了七分。
“如此说来,莫非连洪翊侯都……”
“这……在下不敢妄言。说来说去,这些也都是猜测……”许惟面露难色,如此说道。
“若是洪翊侯没有牵扯其中,他们怎会有太羽宫的信物?!若没有信物,我们怎会引狼入室?……对了,之前的围猎大阵,也是冲着药庐来的!还有,卓先生也是被洪翊侯引到此地的!”药庐弟子义愤填膺。
“洪翊侯是凤池真人亲传弟子,又是朝廷重臣,怎会对药庐不利?”
“那墨骨妖女道行高深,或许是用什么手段控制了侯爷!”
“先不论这些,如今出了这事,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得想想法子对付那墨骨妖女啊!”
“可她如此厉害,以我们的修为岂能匹敌?”
“莫要自乱阵脚,我听师父说过,来药庐的并非墨骨娘娘本尊……”
眼见药庐弟子争论不休,许惟开口打断道:“诸位稍安勿躁。依在下看,此事事关重大,不宜鲁莽。不妨先禀明凤池真人、上奏朝廷。待查明真相,再联合天下正道一起为药庐讨回公道!”
“许公子所言甚是!”药庐弟子应和道,“我们这就出发去太羽宫,朝廷那边还请许公子代为上奏!”
“诸位放心,在下义不容辞!”
墨知遥听到这里,悠然一哂。
李艾丘死不足惜,弗涯药庐的弟子亦是罪有应得,她没有夷平玉沉岭已是慈悲了。诸多猜测,说不好是毁谤还是赞扬,她自是不屑理会。至于“禀明真人、上奏朝廷”,怎么说呢,这些人的道行实在低微,她在旁边站了半晌,他们硬是没有察觉。她动一动手指,他们怕是都走不出这片林子。退一万步,他们顺利“禀明真人、上奏朝廷”,可又有谁有本事来跟她讨公道呢?
她不禁生出些同情,叹了口气,踱步走了过去。
众人这才注意到她,登时慌了手脚。
“墨……墨骨娘娘……”
墨知遥懒得搭理他们,心思只在那几十具遗骸上。
的确是化骨炼功法。普天之下,有这般功力还能干出这等行径的,想也只有靳绍离。从浮山回来后,他就阴魂不散。晓月方诸的遗失和江叙的失踪应该也跟他脱不了干系。既然之前在皇城没抓到他,想必人就在这儿。真气已覆盖了整个山岭,仍未有所发现。看来他是心有忌惮,不敢与她正面交锋。到底是鬼鬼祟祟惯了,藏得还真好……
她想着,视线缓缓扫过众人。
会藏在哪里呢……
“大家莫慌!”那年长的药庐弟子突然高喝道,“这是傀儡!快取樊笼金丹锁住她!!!”
墨知遥的眉头刚皱起就又展了开来。
影骨化形和骸骨傀儡根本不一样,但不通化骨炼功法的外人却是难以区分。进入药庐的,的确不是本尊,以李艾丘的道行,虽已识破,却终究没弄明白,更不会知晓影骨与本尊瞬移交替的奥妙。这几日来,影骨与人接触甚少,内院一战也没有多少人亲见,出了内院后,她又马不停蹄地去天坑找东西,一路都没太言语。所以,在不知情的人眼中,她还是“傀儡”?
呵,也是,毕竟就连她的徒儿都认错了……那么,靳绍离呢?
金丹发动,光辉耀目。
墨知遥看着藤蔓缠上手脚,抿出一抹笑容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