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谢让蓦地站起身,松开了她,朝屋外走去。
门扇推开,谢让跨出门槛时,唯见一婢女附耳贴在门边窥听着。
得见来者是为谢让,婢女脸色陡然一变,仓皇退开步,结结巴巴道:“大…大公子?”
谢让瞥了眼婢女,反手将身后的门掩好,他对夜色里的影子问道:“府上偷窥主子者,如何处置?”
白商倏尔半跪于谢让身侧:“处以截舌、抉目,弃于荒野。”
割舌剜眼,这等酷刑可谓是生不如死。
婢女当即被吓得面无血色,扑通一身跪软在地,连忙解释:“大公子!我什么也没有听见……我,我只是受老爷之命……”
她咽了咽唾沫,续着话,“来,来……照看二少夫人的。二少夫人这里没有仆从差遣,多有不便……”
婢女恐慌之下,只得这般言说。她当然不敢将老爷的命令和盘托出,眼下找着合宜的由头脱身保命才是头等大事。
她本是得老爷吩咐,来晓风院探探这沈氏的情况。哪曾想一靠近卧房,她就听到沈晏如在里面发出的声音。
听了只消半刻,她便满脸通红。
寂寂夜色里,女子略显破碎的低吟声隐隐,恍如勾魂夺魄的精魅,委实让她想入非非。
婢女不禁既惊又怒,灵堂始才出事,这沈氏竟胆大到在晓风院与他人媾丨合?
她亦为故去的二公子愤愤不平,暗自唾弃沈氏所作所为,又抚上门附耳细听,想要听清屋内另一人的声音,知晓那奸夫是何人。
却是在她思索着如何捉奸时,卧房的门忽的被打开了。
昏黄灯下,迎面走出的男人只一件薄衫,那面上寒意不减,目光如冰。
居然是大公子谢让!
婢女强忍住心头的震惊,值此之夜,沈氏与大公子暗行不伦……她已不敢细思下去了。
谢让听闻婢女的说辞后,漫不经心地道出俩字:“是吗?”
婢女牙关不由得打颤,大公子不好糊弄她是知道的,今夜她撞破这等秘事,怕是凶多吉少。
适逢门扇吱呀一声被打开,随之现出身的是沈晏如。
“出什么事了?”
沈晏如久久不见谢让回来,屋外似乎又有听不真切的动静传来,她以为生了什么变故,便下了榻,出门查看。
婢女偷瞄着沈晏如盈盈立于门边,后者身上披着谢让的玄青外袍,她再往上瞧去,那容颜略显苍白,淡扫蛾眉亦难掩其绝俗,眼尾还有着堪堪染红的泪痕,媚眼如丝。
她心中汹涌更甚,这狐媚子害人不浅!
却碍于谢让目光压沉,她埋着头,不敢表现出来。
婢女细声答着话:“二少夫人,我是新到晓风院的婢女,今日白日里您还未回来过,所以不曾见过婢子。方才听闻您夜里还未歇息……”
话还未完,谢让冷不丁打断,“父亲倒是有心。”
沈晏如顿时明了。
这婢女是谢父派来监视她的,她收不得。
故而沈晏如拒道:“我一个人惯了,并不惯于人伺候……”
婢女慌了神:“这,这怎么行……”
若她不能自圆其说,留在晓风院当婢女,待回院的路上,怕是会被大公子想尽办法不能说话,以保全今夜之事。
沈晏如瞥了眼自己身上的外袍,方才她出屋得急,忘了将夫兄的衣裳褪去,假使任由这婢女回去的话,怕是会在谢父处传出什么不实之言来。
届时,她在谢府的处境只会更加难堪。
稍加思索后,沈晏如轻唤了谢让一声:“兄长。”
谢让侧过身,“嗯?”
“既然是谢伯伯好意,晏如不好推却,”沈晏如瞄了眼明显松了口气的婢女,“我若拒了她,她回去也不好复命。不如兄长您把她带回去,就当晏如收下了。”
婢女甫放下的心又再提起,她瞪大了眼,难以置信。
这兜兜转转,最后还是被送到大公子手上。
谢让眼睑稍抬,他盯着梨涡浅浅、笑得无害的沈晏如,觉得有些意外。
如今她倒是知晓如何利用他的手,去解决送上来的麻烦东西,来得以保身。
不论这婢女今夜听到什么、看到什么,自是不能让她乖乖回到父亲那里,这些对沈晏如都极为不利。被他带回去处置也好,怎么也罢,无疑是最佳的选择。
既然沈晏如信任他,愿意借他的势,他也不会负她所望。
谢让径直唤了声在旁候命的白商,算是默许了沈晏如所提。不容那婢女再言什么,白商便已上前将神色绝望的婢女带走了。
沈晏如遥遥看着远去的人影,察觉那婢女似是极其害怕,她想了想,这恐惧应是来源于她身旁的谢让。
沈晏如一瞬觉得自己像是那借了老虎威风的狐狸,始才得以安身。不过既然这老虎愿意,她又何乐不为?
这般想着,她抬眼看向谢让,恰而撞上他凝睇于她的目光。
沈晏如莫名觉得心头一悸。
因那目光炽烈如酒,猛然与梦里那道背影回眸时,重合……